青未了丨留下满屋奇石，他走了——回忆奇石收藏家支铭先生

温志大

文 | 温志大图丨温志大江支铭 江支铭(1947—2022) 图|江支铭（前）与本文作者温志大（泸县玄滩 1961） 惊悉支铭先生2022年1月10日13时38分，与世长辞，一位奇石收藏家与我们永别，扼腕痛惜。 这一噩耗是支铭的儿子13日上午，告诉我说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5天前，支铭还与我聊天说：“看来，爱石头不是很容易的事，其它有爱好也很好……”发了一方(行话一方即一块)《美丽水岸》让我欣赏。元旦那天还给我发过一方《虎年称霸》，共祝新年快乐。没想到才几天时间，竟然与支铭阴阳相隔。 图丨美丽水岸 图丨虎年称霸左中白色一只有头、身、两只前脚的虎，身躯趟着，头立着在洞中往外看 支铭，早年毕业于名校——重庆建筑工程学院（现重庆大学）供热供暖及通风专业（暖通专业），与我同乡、同学。美国著名女演员海伦·海丝（1900-1993）说：“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在10岁到70岁之间。”这不，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共度初中三年艰难的生活，在驳杂的记忆碎片中，就是饥饿。 那时，我们都在泸县第五初级中学住校上初中（现泸县五中）。支铭同学家住在奇峰公社街上的糖果公司，就是后来1992年撤区并乡建镇后奇峰镇辖区的奇峰乡、曹市乡、宝藏乡。父亲名江西，个子高高长长的，后曾任奇峰供销社主任，八九十年代街场上的人都叫他“江公公”。我家住在曹市公社红星大队（现共和村）三队。几乎每周星期六下午，我们都要回家一趟，星期天下午返校，经常邀约同行十几里路。1960年10月的一天，我们走到中和场（现玉河沟乡）水口寺分叉路时，我突然感到头晕心慌，出冷汗，蹲了下去。支铭问：“你没吃（午）饭么？！”我说：“吃了，就是有点饿，心慌。”支铭在布书包里搜了一阵儿，拿出糖纸包好的半个鹅板糖（硬糖），迅速递给我，吃后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我站起来与他分手，舔着甜甜的舌头，含着热泪，目送支铭背影消失在山湾湾里。 其实，那天中午学校食堂吃的盅盅饭——二指厚一块高粱粑，我只吃了一口，然后包好拿回家，想给母亲、弟妹们一人吃一口。哪晓得，走到半路出现低血糖症状。那时人们都处在饥饿的年代，家里人吃麻头（苎麻，农作物织布用）、芭蕉头、青杠籽，甚至白鳝泥（观音土）。那时我家对面的青杠林、桐子树、麻柳树，一到秋天层林尽染。青杠籽（橡子）很多，打下来磨浆做青冈豆花（旋），虽然又苦又涩，但是饥饿时总比吃白鳝泥好。至今我都不太喜欢秋天的红叶彩林，见到彩林我就想起这最痛苦的事。支铭同学的鹅板糖，也是饥饿时吃过了半块，留下的半块是备用的。虽然我们没有红色经典故事“半床棉被”那样的荡气回肠、直抵人心，但是在友谊的花园里用“半截鹅板糖”浇灌快要枯萎的小花小草，也一样感人肺腑。被友情撞了腰，难以复制的情谊，即使几十年过去了，还印在我俩心中。 初中毕业后，支铭考上名校泸县二中，我被选送到名校泸州高中。在赶考幸福的路上，支铭后来成为理工男，我成为医科男，两男各奔前程，分别用双足丈量巴蜀大地和西藏高原。 支铭先生，是建工专业人才，曾任泸州化工厂八分厂厂长，带着他的团队在军工机构为国家作过贡献，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奖项，专家词典上载有他的大名。泸州地区一些重要建筑工程，相关环节的设计、技术把关，都离不开他的参与。退休后闲不住，发挥余热仍在泸州市住建局当顾问…… 支铭先生不满足于专业成就感，三十多年来，而是陶怡、欣赏、把玩、收藏奇石。 在支铭的指点下我略知奇石界定，是指天然形成的形状不一般的石头，其材质、造型、色彩及花纹不同寻常，能够满足人们的猎奇或审美；奇石，又称怪石，在我国台湾及港澳称雅石，日本称水石，在韩国称寿石。不管怎样称呼，都可供观赏、收藏与把玩。 别人满屋黄金甲，与之媲美的，是支铭先生满屋的奇石头。存有诸多天然奇石，如《日出东海》《夕阳西下》《行僧》《跃鳞》《大佛》《耍狮迎春》《留守农妇和她的狗》《藏北高原之舟》……大多是三十几年来搜集，或来源长江的石头。 图丨耍狮迎春 图丨夕阳西下 图丨大佛 图丨留守农妇和她的狗，企盼什么 图丨藏北高原之舟 图丨至今尚未见第二方 2022年1月2日晚，他发给我一方(行话即一块)奇石，拷问我的眼力和想象力，问：“这幅画内容能看出来吗？能说明一下吗？”我答：“坐骑牦牛！”支铭说：“一定要有人和耗牛的身影，可这里没有，连一点影子都没有，是你联想的错觉。但如果你从风景角度看，正好是《桂林山水》风光，而且聚汇了许多特色。如山峰岩形，甚至天窗水池（反光处），还有吊岩等，总之十分生动。至于山峰的色彩，则更为突岀。你现在再分析又如何呢？”啊，我明白了，难怪有人说景区的景点也好，怪树怪石也好，全凭“三分长相与七分想象”来诠释。2021年4月9日，我就是这样在辉县市宝泉景区，首先发现了一堆巨石宛如张口大老虎下山。支铭又说：“我在大学时负责系里的宣传栏，所以这一生喜欢艺术，喜欢美术与艺术要有个过程。刚拍《金牛藏富于山》，看，这头牛有头有眼，有身有摆尾，我一眼看岀，才买下的。” 图丨桂林山水 图丨金牛富藏于山 图丨国画大师 图丨虾趣 一天，《石道》杂志办讲座，在网络平台“今日头条”发表了支铭先生的石头，还说还要发布。这是赏石界最高级别的刊物，石友们看了他发表的奇石很感兴趣，常常与他联系，并与奇石配画作文，支铭先生乐在其中。在支铭先生看来，爱石如命，常常给他们注入丰富的灵魂。 我曾经向他建议说在当地或老家建个美丽的"奇石文化馆″展示奇石。支铭说，一般人不清楚，奇石不能少光线和大展柜，最好灯光布景，且需保养。原本办展馆，因经济受限，所以不能满足完善的展示，但“小年糕”也可以达到一些心理满足。对玩石人来说，家庭除非多出200至300平方，且有灯光配套的展柜才行，希望有那天。……然而，我们的龙门阵还没摆完，他留下满屋奇石，却走了。古人云：“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杜甫《望岳》），我们的情谊像泰山一样，一片绿色看不到边。青未了，情未了。驳杂往事未如烟，"半截鹅板糖″的故事、"欣赏奇石″的乐趣，还留在我心中，印在脑海里。 （致谢：江川、江林蔚、陈培英、赖建军、邱有华、李泽冱、成守芳、葛乾燚等提供部分信息与照片） 二0二二年一月十六日成都东方花园二0二二年一月二十六日再次写于成都市第五人民医院家属舍 作者介绍: 温志大，四川省泸县人，外科副主任医师,1970年毕业于四川医学院(华西医科大学)医学系,1994年被授予政府特殊津贴。1977年上海第六期全国神经科学习班进修(神经外科)。1996年被列入《四川人才年鉴》(1979—1994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被列入《中国科学人·中国专家人才库》(人民日报出版社)。主要著作(含合作)有《高原临床外科学》(四川科技出版社，成都，1989)、《走向天堂——人类死亡探秘与临终关怀》(四川人民出版社，成都，2000)、《超越死亡——自杀行为防治》(上海医科大学出版社，上海，1989)、《旅游保健手册》(上海医科大学出版社,上海,2000)、《意外伤害自救指南》(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成都,1996)、《西藏卫生四十年1951—1991》(西藏自治区卫生厅,四川科技出版社,成都,1991)、《医院管理(上、中、下)》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拉萨,藏新出准印字[(91)第137号]，等8本(部)。获西藏科技进步成果二等奖1项、三等奖1项,地级(市)科技成果进步二等奖1项，西北西南地区优秀科技图书一等奖1项。各级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综述、译文等60余篇。曾在西藏林芝地区人民医院、西藏自治区人民医院、成都市第五人民医院从事外科临床工作。现供职成都温江天乡济民医院。曾任《西藏医药杂志》《中国健康月刊》编辑、编委。被录入《温志大-百度学术》栏目。 附录: 江支铭先生之孙女江林蔚《祭祖父文》 图丨江林蔚介绍 祭祖父文 辛丑年辛丑月癸亥日，祖父丧于泸州，时过五日，方始为是文，衔哀致诚，告先祖父之灵。 鸣呼！祖父少则命苦！自为家中独子，上诸兄早殁，下无弟妹形影，先祖怜其零丁，逐出而托养，始得幸存。 祖父性情刚直耐苦，故勤学劳读而致学矣。尝语吾："不学无以计″，此极言矣。盖为若此，祖父不及中年则有大成矣，犹喜集石，有狂红日、跃鳞、行僧，青山属于家，常油之，使光泽。故其欣然曰:“吾得满屋翡辈异宝也！″ 祖母与吾则捂嘴窃笑，不知此景此情终逝于寒冬矣。 吾少时，与祖父居，至十有四而出学，乃去焉，犹记角梅绚烂，葱蕨茂绿之时，祖父展桌为案，蓝图流地，一尺一笔足以量世也。是时风和日暖，影布纸上，伴沙沙之声，恍若神人。及至食时，祖母为二菜一汤，无不细软绵磨，适于祖父之体。却道：“差矣！无辣不成欢。”吾速和：“甚是！甚是！”但知其心意与相通而诟祖母之薄也，如今想来，童思稚言，不足为信！ 及吾入高中，辄迁与父母居，祖母常至以烹午食，而数月方见祖父一面矣。明年，学业重，又安于所溺之友，举日相学嬉欢，无念祖父甚久。亥月初，天大寒，正当国历新岁，乃食羊汤与祖父母。汤菜汩汩，水雾盈盈，迷胧之中，祖父蔼笑，祝福来岁之安好，勉诫读书须勤苦。吾见其发苍而视茫，唯音犹亢锵，但道为白雾之故也。不多日，祖父猝生绝疾，遣医不得见；三日，祖父殁。 呜呼！祸之至速矣！日前天伦之逸，如今孤存梦忆！祖父尚有息时，吾尝往而视之，全无意识，急喘无力，吾掩面抽泣，快走离去。及火葬，吾有意避之，空念往事于榻，泪流满面，悲不可遏。母进，曰：“汝祖父之遗骨，皎而无瑕；其之殁，亦祥静且和净。汝不必伤之。” 奇战！常人之焚骨，其色灰黑，祖父之骨，竟若神人仙者，盖此所以生前义正不阿而身后得道也。尚飨！ 孙女江林蔚2022.1.12 图丨江支铭(右二)与同学们 二0二二年二月九日成都市第五人民医院家属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