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独钓寒江雪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清末民初以来,永康溪坦李姓人家大多数都长年在外,鲜有务农,不少人就在兰江、新安江、富春江上做船工搞运输讨生活,多数两头尖中间宽的大木船就停泊在三江口重镇梅城水码头,而船工们以船为家,并不上岸落户。1975年夏天,我们兄弟仨曾到梅城大伯家玩,大伯一家就住在船上。听阿杰说,新安江上有九姓渔民,是朱元璋把陈友谅降卒贬到水上,永世不得上岸,其中就有姓李的。后来查阅《官头李氏宗谱》得知,溪坦李氏与建德九姓渔民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其实有没有关系又如何呢?大唐李氏从陇西肇端,一千多年来,开枝散叶瓜瓞绵绵,遍布全国的李氏都是一家亲。</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新安江水库未建之前,新安江上游通船,一直可到淳安威坪古城码头。1931年大年三十,父亲降生在淳安威坪镇,爷爷奶奶就给父亲取名为威坪。父亲到了适学年龄,被送回溪坦读完高小,后辍学又回船上帮衬。共和国后,回到溪坦参加土改运动。可能是有些文化基础,又有打工历练有点见识,算是工农分子,二十出头的父亲曾被委任为前仓镇书记兼乡长。有一次父亲跟我说起一件往事,可能是征粮催粮任务重,一个溪坦人手持柴刀追砍父亲,父亲逃回住屋反锁房门,那个凶徒拼命砸门,父亲在屋里拿起配备的一支步枪,故意反复发出子弹上镗的声音,厉声警告屋外凶徒不得妄动,那个凶徒只好知难而退,悻悻离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大跃进时期,金华市所属乡镇一级的几百号干部,不知何故,被全部就地免职,要么回村当农民,要么去刚刚兴建的江山水泥厂当工人。父亲选择了离乡去江山,那时在前仓镇卫生院当护士的母亲也只好带着襁褓中的大哥仁杰随父亲一起去江山水泥厂。我和我二哥仁君是在江山出生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阿杰小时候一直待在永康榭垛外婆家,外公外婆舅舅阿姨们特别宠爱阿杰,阿杰也很贪玩,玩到天黑也不肯回家吃饭,外婆经常揪着他回家;阿杰也常常不服小姨的看管,与小姨拌嘴闹腾。有一次阿杰在粪坑里捞出了一把日本军刀,舅舅们立马把军刀藏起来,不让他玩,后来这把军刀不知所踪了。父亲要带阿杰去江山,阿杰哭着喊着死活不肯去,父亲用糖果连哄带骗把阿杰带到了江山。2022年腊月,我们兄弟仨在母亲那里团聚时,阿杰说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糖,曾把一大罐糖一口气吃进肚子里,还说现在血糖高,跟小时候这么喜欢吃糖有关,我们都笑了,都过去五六十年了,这也太呵呵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生前最惦念的是阿杰,觉得阿杰工作、生活不在身边,时常见不着他,有点不放心。他不顾年迈,曾独自挤公交车去柯桥找阿杰,因为他听闻阿杰在柯桥上班。阿杰把父亲送上回城的5路车后,打电话给我,说再不能让父亲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担心父亲受累。有一年斗门有事,斗门那边的叉头吩咐要把一张神符送到永康溪坦的祖坟上,父亲当即连夜赶往老家,让昌卡堂伯找到祖坟,把符咒压在坟边土中,祈求祖灵佑护逢凶化吉。父亲曾喊我陪他去南渡桥念亩头,他说阿杰住在单位分配的一套教工宿舍里,他想去看看。那时,南渡桥还未拆,过了桥,在密密麻麻低矮的房屋之间穿来穿去,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教工宿舍,好象阿杰不在,门关着。然后父亲和我就慢慢回家了。父亲也算是找到阿杰的住处了,心里就坦然了,只是说了句:住处路远,面积不大,以后办啥事都不方便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前二年,阿杰打电话给我,堂哥永清说溪坦李氏宗谱要开始修谱,要我与昌卡堂伯联系如何续谱,我即与昌卡伯伯联系,按格式要求把绍兴这一支每个人名下的字、号、功名、官爵、生辰年月日、葬地、功绩等通过微信发给昌卡伯伯。事情办妥后,阿杰很高兴,绍兴这一支李姓也算是入了官头李氏宗谱。尊祖敬宗收族,阿杰功德莫大焉!</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有一回与阿杰聊天,对我酝酿撰述钢厂续志一事,连声称好。近年来,我专注收藏绍兴地方文史资料及杂项,阿杰赠送了不少他的藏书,去年徐晓刚签赠阿杰的《杨维祯集》也转赠于我,说这函书史料丰富,有很高价值。阿杰在上海时,还花钱买了一套中华书局版《资治通鉴》送给我,说有时间要我好好读读这套书。阿杰从青海回来,带了许多泼墨山水回来,让我任意挑选,我还不好意思多留几幅呢。阿杰知悉我的打算后,嘱我对南明祁氏行迹、乡村古居建筑人文内涵、都泗门下故事等等,要着力收集整理。阿杰也经常问我田野走访的事,说绍兴人文积淀深厚,要多走走多了解。2022年腊月,阿杰要送我一把小叶紫檀裁纸刀,谁知在阿杰往生那天,这把刀还静静躺在阿杰画画的案桌上,刃口上还粘着宣纸纸屑。</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安息在荷湖玉屏山公墓里,算算快十年了。玉屏山离斗门不远,我们每年清明冬至都去扫墓的。每年清明节当天,停车场、道路两侧都停满了车,四面八方赶来上坟的人比里面的墓还多,好象来赶集一样。自从有了公墓,墓区就如同住宅小区,只不过墓区里一排排的墓就象以前澡堂子里的通铺一样;寻找墓,如同电影院里找座位,几排几号有位置,不过,我始终没记住父亲的墓在几排几号,但总能自觉地找到,这也算是冥冥中的一种阴阳相通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记得有一年清明,为了避开上坟高峰,特地选在清明节过后接近中午时到玉屏山祭供父亲,供品是母亲早就准备好的,一只整鸡、一方条肉、一碗豆腐干、一碗鸡蛋,苹果香蕉饼干酥糖,还有一碗白米饭一杯黄酒,和一双筷子。母亲是永康人,向来不谙绍兴习俗,她按永康风俗,还准备了葱和蒜,说是聪明会算讨彩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先把父亲的墓碑擦洗干净后,在碑前摆好供品,就去附近找一些砂土盛在纸杯里准备插蜡烛,回到墓前,发现竟然只有葱蒜了,其它供品不翼而飞了,我猛地想起,在墓道上曾经有一个女人在晃荡转悠的,我追上去找到这个女的,责问她是否把供品都拿走了,这个年纪毛五十满脸皱纹的女人,唯唯诺诺的不承认,我就到公墓管理处投诉,工作人员也不敢相信,连说不可能,还煞有介事地说是我父亲把供品都吃了,我说我还没烧纸钱还没滴滴嗒嗒地哭过呢,工作人员说我父亲投胎转世了,我说我父亲怎么会投胎成这么难看的一个老太婆呢。窗内窗外的人都听得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正好原钢厂的沈营也在办事,他听了也忍俊不禁地说了句啥,大家更加哄堂大笑。说归说笑归笑,工作人员还是陪我去墓区,那个女的已淹没碑林中,遍寻不着,工作人员说这些清扫女工都是附近村里的,是要好好管管了。没办法,我只好回到父亲墓前,点上蜡烛,鞠了几个躬,边化纸钱边跟父亲说,葱蒜留着,保佑我们聪聪明明能掐会算,这些纸钱痛快地用吧,不要忘了去理个发,不够的话托个梦。临走前,我还给父亲点了一颗利群牌香烟。回到母亲那里,一五一十跟母亲汇报了上坟奇闻,当母亲听到父亲投胎成了一个老太婆,母亲笑得眼流都流出来了,她看着墙上父亲笑嘻嘻的遗容,说,在家里再来一桌祭祭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玉屏山山青水秀,不过,东边远处有一支高高的烟囱煞风景,好在东边半山腰一尊观音菩萨镇着。南望平野,村落参差,炊烟几缕,河网纵横,泛着银光。远处杭甬高速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似乎听不到风风火火风弛电掣的声音。天地间一静一动,真是动静乐寿啊。此地还可以早死早投胎、投胎变老太。真是个好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阿杰也安息在这里了,跟父亲作伴去了。父子泉下相会,父亲就再不用惦念阿杰去东找西寻了。阿杰也彻底解脱,可以放下杂念静静心心地吟诗作画了。相邻而居,阿杰也不必像以前在攒宫读书时常寄家信了,至少可以省下邮资多买几本书。</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13年腊月,阿杰拿着刚刚出版的一本诗集《竹径诗怀》,敬献给母亲一本,母亲说印这本书要花不少钱吧,听到花了三万多块,母亲有点心疼,说钱要省着用的。不过,母亲抚摸着书面,翻看着带着墨香的书页,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阿杰送了阿君一本,也送了我一本。在扉页上签名时,阿杰跟我说,到父亲坟头去烧化一本,让父亲也高兴高兴。今天,免俗了,我把这几天来的文字化给你吧,以博一哂,顺附一幅《心经》,山阴渔夫写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这里,仿佛时光会倒流,万千思绪像幽灵一般可以穿越时空。在这人世间你落下了帷幕,再也不必仰望星空云卷云舒;在那天堂里你可以打开一扇窗,尽情俯瞰人间烟火花开花落。世界倏然离开了你,而我静静坐在你墓前。这世界应该是阴阳构成的,你在那边,我在这边。或许,那里才是飘悠的桃花源,那里才是飘逸的诗,那里才是飘遥的远方。</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