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大愚詩書畫等隨錄稿八

六餘堂

辛丑大愚詩書畫等隨錄稿八論明豐道生、李九疑所悟筆訣大愚（浙）讀豐道生《筆訣》、李九疑《論屋漏痕》，吾疑兩公所悟之道也。竊以為屋漏痕須留得住，貴積點成線，得古、遒、蒼、厚、松。壁坼者，易也，自然也。印印泥須用筆重，如蠶啃桑葉，聲沙沙，以鋒殺入紙，盡一身之力送之，入木三分，力透紙背云爾。折釵股須使轉筆勢中間圓融、渾厚，不單薄，如二王書也。錐劃沙在藏鋒，如鐫于鼎，筆道中間在實厚，邊在毛，毛則古也。張顛觀公孫舞劍、懷素觀嘉陵江水夏雲而悟，筆法大進，吾以為在意之綿綿不絕，擅以全身之力，以腕發至筆尖，內勁活也。所謂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歇，庶幾得之。至於觀擔夫爭道，吾以為筆勢迅疾，貴在相讓不相碰也。詩詞聯賦書畫不過言志、散懷、暢神，一也，道可道，非常道，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庶幾得之。再題歷代大家繪《雪夜訪戴圖》 看黃公望、周臣、周文靖、陸儼少、吳昌碩、齊白石、陳半丁衆大家畫《雪夜訪戴圖》俱面目不同，而氣象高華，雖出自然，而俱經心境錘鍊而出。而今西洋思潮漫侵，多制大貌若甚工細，形如再生，奈味同嚼臘，一如死物，惟匠而已！何也？神魂俱滅耳。題黃公望《剡溪雪夜訪戴圖》王子猷雪夜訪戴為魏晉風度之典範，從文化厚深度講猶重于其《富春山居圖》，此故事亦為歷代名家所重所歌所謳所繪，李太白寫近二十首。蘇東坡更為王子猷粉絲，書學子猷，好竹亦學子猷，寧折不彎更學竹，惜終不及子猷之瀟灑率性風流耳。書道貴自然之易人多知書聖《蘭亭序》“之”各異，小聖大令書同字勢亦俱不同，如“佳”字，何也？法其自然，一劃即天地之惟一，況一字乎，此已非技，進乎《易》之道也，故論所作俱世間惟一，所謂孤品云爾。觀觀為興觀群怨其一；而六誓觀義，五誥觀仁，甫刑觀誡，洪範觀度，禹貢觀事，皋陶觀治，堯典觀美；亦可觀天觀地、觀山觀海、觀古觀今，俱足大觀；亦集其洋洋，匯非常之觀；更有觀之感、奇、壯、縱、盛、極、玄、止、成也。繪事三重境一、山川入畫，無東施效顰造作之氣；（道法自然流露，妙手偶得之。）二、妙于自然；三、至天亦不能造設矣。詩詞文賦書畫皆可立言，俱千古事也。書傳有序，雖傳寥寥幾語，而得其旨。二王右軍、大令傳智永，智永傳虞永興，虞傳陸柬之、陸彥遠父子，陸傳甥張顛，張顛傳崔邈、顏魯公，顏傳懷素，崔邈傳韓方明，後傳柳河東、劉夢得。亦有如孫虔禮直學二王，學養高而妙悟，得其深者。蔡伯喈（邕）昔應囑賦《柯亭笛》，猶存疑蔡伯喈果蒞越乎？後讀《蔡中郎集》《九勢》，中郎因彈劾宦官後，果亡命吳越十二載，惜所傳寡，然亦與越二緣也。何哉？伯喈傳女文姬書，文姬傳鍾繇，鈡傳衛夫人，衛傳右軍，故右軍得北派龍跳虎臥之雄，更得兩才女鳳闕之秀，與越剡之緣亦大矣。抄詩三百草草以錄，不計工拙，所謂蘇子不意而工歟。文藝，文第一，可知可悟，藝亦他山之石，或以行之。與學生語用筆千古不變，中鋒屋漏痕是也，兩邊須毛，毛則古也。國畫乃綫之藝，論綫能達賓老之高度，復何人也？論“平”“圓”“留”“重”“變”幾人徹解此？故當世知與不知何關也。書至唐後，帖法多失，大多只可掛酒肆飯堂而已。觀北大校長挂“龍飛鳳舞”陋書，更不知何味，惟覺悲之甚也！鶴卿公九泉難安矣！二王書緣歷朝帝王之好，然一朝有一朝之大劫，尤其蕭梁、唐宋末，越至後越稀，不亦悲乎？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詩文聯賦書畫俱貴精，不貴多，故著作等身，常不及一詩一文一賦一聯之可傳，甚至一句。塚虎謀深猷遠，看若愚，熬諸葛、楊修、曹操去，更善培養接班人，終三家歸晉，天下一統，惟晉武帝為一女所蔽，致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亦民族大劫也。書須他山之石，尤貴讀悟而能知，知而能行，行而見功，子文兄也。詩詞聯賦書畫不過言志、散懷、暢神，一也，道可道，非常道，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庶幾得之。六朝、初唐前對仗、對偶卻寬，至杜甫、李商隱等後，則越來越嚴，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上下两句字数相等，结构相同，词性相对，平仄相对，不能重复用字。甚至數字、顏色。“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淚、心俱與形體相關。賦、律詩越到後來對越細，尤其清賦。八大山人境界之高，得其逸，昔惟宋梁瘋子、元倪迂可齊武。昨應邀連宵飲酒看歐冠，抽餘暇對東坡幾句。一仰坡公，二不忘吾“六餘堂”本意，三可學中自娛。閒翁有心，椽筆捷才，詩文並記，常得可觀之致。然！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文藝文第一，故東坡云：吾書雖不甚佳，然曉書莫如我。宋四家蘇黃米蔡，米顛最得晉韻，此其寫剡溪圖二詩並書。書離神魂總覺憾也，後智者曰：離神魂遠者，俱匠。神魂者首須揮毫者之情，右軍撰《蘭亭序》，顏魯公寫《祭侄稿》，東坡賦《黃州詩》俱情懷激盪而書也。學當學可傳者，詩詞文賦書畫俱可傳，千古事也。覺詩文類或妙手偶得之，而書畫非僅悟道，更在數十載如一日之浸潤也。名士昔之名士放浪形骸，借酒棲山以嘯傲，一為避政之禍，阮籍是也；一則厭彼輩爭逐之機心，五柳是也；一則好自然之道，若野鶴閒雲，孫登是也。吾輩好五柳與孫登者也。知人知人者智，智者自明，明則能用，用則可成。文王知釣、湯武知庖，各得八百、六百載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