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老屋搁橱里存放着从永康溪坦奶奶家带来的老式圆木桶、竹编提篮,和其它一些老式竹木器物,杂七杂八的,因为平常都不用了,塞在里面都有三十多年了。有一年,母亲喊我踩在凳子上打开搁橱,去找一只竹编针线篮,说是可以放绒线球,编织几只线帽和几副线手套,给我们三兄弟戴。搁橱里塞得满满的,只好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一件件搬下来,意外发现还有四只散发霉味的破旧纸箱,用麻绳捆着。剪断绳子打开,三箱里面塞满了书和杂志,都是七八十年代阿杰买的书刊,如《工农兵速写》、《鲁迅言论选辑》、《星星》、《诗刊》等等,另一箱里面是叠着一小捆一小捆的纸,原来都是我们三兄弟从小学到高中读书期间的东西,如毕业证书、奖状、日记本等,还有阿杰读大学期间的一些笔记和大量信件,特别令人惊喜的是少年时期胡乱涂抹的画稿,厚厚一叠还保存着。我打电话给阿杰,他听了很高兴,说这些东西让我先保管着,以后有时间再来取。</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画稿中,有不少阿杰在攒宫师专求学时画的。其中有一张自绍兴至攒宫的俯瞰路程简图,不禁想起有一年,大概是1978年,我和阿君走水路去攒宫给阿杰送东西。我们在五云桥堍的轮船码头乘埠船,途经东湖、皋埠、上蒋,然后在富盛码头上岸,沿老平王线一路走去。不说沿河两岸风光,除了矮矮的凑在一起的一排排农舍,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和几棵疏落的点点野树,也不说远方缥缈的绵绵不绝的青山轮廊,更不用说乌蓬间流入舱内清爽的风和哗哗的水声。如果说,平王线南侧连绵起伏的茶林,绿绿的就像一页页五线谱一样,那茶林中几条白白黄黄弯弯直直的上山小径,就像是五线谱的小节线了,而高低绵亘不断的山势,如同强弱高低的音调,难不成这东方红茶场的名称就是这么来的。深深浅浅的黛色,徒然变成北侧无垠绿野,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好一派田园景致。平王线的行道树,一路密荫交匝,直到宋六陵攒宫师专校门一带,才渐渐疏落。阿杰早在门口等着了。说起宋六陵,阿杰说学校附近的一些矮墙,还是用老砖垒砌的呢!阿杰指着南边,那几棵突兀高耸的像秃鹫一样的松树就是以前残留的。攒宫师专,就坐落在这么一个四面环山空旷寂廖的地方,似乎与世隔绝,但她注定与宋六陵一样,令后人追思怀远,扼腕唏嘘。</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也是1978年吧,阿杰和谢长根带我去大禹陵,步行过稽山门桥,随即转落桥阶,平水江岸边长长袅袅的石板纤道一直通向大禹陵。田畈里漂浮着猪粪气味,身上已微微散发着汗酸异味,在太阳毫无表情的干晒中,穿过了沿路摆着一只只露天茅坑的禹陵村。那时的大禹陵是进出自由闲人请便的,阿杰和长根在1976年来大禹陵拓了几个字帖,说无人看管的。我们直奔大殿西侧的那块高大的碑亭,拿出随身带着的砚墨、毛边纸和棉球,长根把我抱起来,我右手拿着蘸了墨汁的棉球,左手把毛边纸摁平在碑身上,心急火拉地胡乱拓起碑文来,拓印了没几张,背后突然有人喝斥:谁叫你们来搞破坏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庑殿的一间值班室里,长根能言善辩,海阔天空引经据典天文地理的把看门老头弄得懵懵懂懂,乘其不备,暗示我拿砚台赶快跑,老头一急要追出来抓我,长根和阿杰把老头软磨硬拖地堵在门洞里。我一口气跑到禹陵村的一座石桥边,若无其事地看着一个戴着毡帽的老农坐在路边石头上喝酒,下酒菜竟然是两颗慈菇,问这好吃吗,老农头也不抬地悠悠回道:鲜透哉!这时,阿杰和长根都赶过来了,长根说大禹陵现在怎么有人管了,前年还没人管的。“犯罪”工具只抢回一块砚台,拓完的几张毛边纸被没收了,可惜了。1978年我在稽山中学读高中,课余时间经常去东侧那片古树林里看书,森森然的树林里长满半人高的野草,在野草丛中躺着许多横七竖八的断碑,摸着上面的文字,镌刻秀美,我一有空就拿着铅笔和白纸去涂拓。这些纸终不敢示人,后来竟不知所终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0年,阿杰毕业了,我陪阿杰去斗门中学报到。记得一早就去城北桥轮船码头乘船,班轮穿过浩淼的大滩,在宽阔的铜盘江遇到了大风,好在有惊无险,终于平安到了斗门码头。上岸西走,除了北侧鳞次栉比的破旧矮房,三面几乎都是水田和菜地,几座山突兀在远远近近。过了一座有几步石阶的小石桥,斗门中学的校门像个有船蓬轩的台门,两位学校老者立在两扇大门边迎接我们,一位老者接过我手上的提兜,笑着说这么年轻啊。他把我当成分配来的新老师了。两位老者领着阿杰和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一边给阿杰介绍学校的情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听说,阿杰是整个斗门镇第一个被分配来的大学生。那个年代,大学生也着实风光了一回。1978年阿杰高考被录取时,最高兴的是父亲和母亲。母亲回忆说,在钢厂五七家属连里,人人都夸她培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她说她走路都轻飘飘了,厂里都在传李威坪的儿子考进大学了,父母脸上有光啊。毕竟在那个年头,能考进大学还是件很了不起的一件事。那时代,整个社会开始崇尚知识,学习风气正在勃勃兴起。郭沫若的《科学的春天》和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正在鼓动着知识的力量,一切都在昂然向上。那一年,初中升高中开始实行考试录取了,而不是推荐制了。我考入了稽山中学读高中,阿杰也为我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6年,阿杰去斗门迎娶新娘子,租了一辆破面包车,斗门中学的朱老师说我这个小叔子要去拎新做马桶的,说是绍兴人风俗,而且马桶里往往放着一只红包,这只红包被朱老师先下手抢走了,我问过他红包里有多少钱,朱老师说只有一块钱,那年头,一块钱能对付好几天的日常开支了。阿君要负责照应喜宴,给大厨做下手,没法去斗门。在路上,朱老师喋喋不休说话风趣,俨然是一个主持人:我们正行驶在绍斗公路上,喜气洋洋迎新娘。半路上,面包车出了故障,原来是刹车盘坏了。朱老师按司机要求,一路上脚蹬工具顶牢刹车盘,总算赶到了斗门,而司机立马回城去修车,然后再回到斗门接落来办大事。帅气的黄强是阿杰的伴郎,负责照相,我则手提四喇叭收录机,音量开到最大,一路行进,着实海伟。那年头,喜酒都在家里办的,腾出房间摆了三桌。对门邻居是钢厂厂长沈震元,也来吃喜酒了,想想档次也算高了。楼建伟回忆当年沈震元在酒席上说过的一段话,至今奉为圭臬,大概意思是:一个家庭要稳定,不能团起来有事瞒着其中一个人,让他蒙在鼓里,否则一旦有数,就不太平了。老K(</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沈震元的“沈”字,签字像个“K”字,钢厂部分圈子的人都私下戏称他为“老K”</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水平就是不一般,听了也算是上了一课。阿君和我在楼下帮忙协助大厨炒菜端菜,大厨是邵建国的战友,好象是自行车厂的。大厨说他们在上面吃喜酒,我们就自己动手炒几个小菜,也算是吃过喜酒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阿杰成家后,婚房布置在二村家里,但基本上都住在斗门,只是偶而周末来住住。有一年,婚房里家俱杂物都搬到斗门去了,阿杰回家的次数就渐渐少了。阿杰在斗门中学前后待了有十一二年吧。我陪父亲去过斗门、南渡桥念亩头和城南阿杰曾住过的地方。不管阿杰搬过几次家,斗门始终有个窝。在那里,阿杰度过了最美好的四十年,他熟悉斗门,浓浓的斗门情结伴随他走南闯北,也融入在他的诗画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