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们下乡到北票已是1968年十月中旬,北票已开始冷了。虽有建房专款但没来得及建我们就到了,眼瞅上冻了不易动工,于是就安排我们先分头住到社员家里。</p><p class="ql-block">青年点的房子国家只出料钱,工由生产队出。同当时各家盖房子一样,一般自己家只需攒几年的大樑、檩子、门窗等木材,土打墙,土就地取材就可。攒齐了材料向队长说一下,生产队按进度每天该派木工派木工该派瓦工派瓦工去施工,工分和其他劳力一样记。一般东家管不起饭,到饭点回自己家吃去。到了上梁那天全体社员出动,东家这天一大早就要煮上一锅高粱米,刷干净个铁锹当饭铲,反复翻搅煮到开饭。按惯例菜每桌要凑齐十大碗。煮豆腐、煮泡好的干海带、熬白菜、萝卜干……主菜煮猪肉也是一碗,但只限一人一块,不待上菜的人转身,碗就空了。</p><p class="ql-block">我们青年点上梁那天没人管饭,纯粹义工。到耪地时节就建好了,虽然房墙还是有些湿,但炕已烧火烘的干透了,我们就搬了进去。</p><p class="ql-block">土打墙,土炕,土地、房顶sugai抹泥,屋里抬头就能看见房梁、檩子和高粱bo,窗户是当时当地最高配置——全款玻璃窗。新房新家新感觉,有种想写幅对子贴到大门口的冲动。腹稿拟好了:</p> <p class="ql-block">可是找不到笔墨和纸。再想想内容怕也不太合适,就处在广阔天地之间贫下中农之中怎会没师没学的呢。最后用白粉在门两旁写了一副:窗含五洲万里云,门对公社千顷田。一天中午我在屋里吃饭,听外面有人在议论这副对子,看出是仿杜甫的绝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还说“云”不太押韵。我走出去,见三四个城里人在树林里歇脚乘凉,就和他们搭讪起来,自然互相介绍姓氏,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和我同姓,我和他就聊的多起来,他同伴介绍说他是省委也不是省政府的秘书长,记不清了,叫姜鑫。下来为“五七战士”下乡插队打前站。姜鑫亮出他们随身带的理发工具,说我的头发该剃了,于是我进屋拿出一个凳子,就在树林里边剃头边继续聊天。了解到我省一批在职的干部也将要下乡来插队。心里有种安慰,觉得城里来和知青作伴的人会多起来。</p><p class="ql-block">我们搬进青年点不久,社宅塌了,天顾,西屋还能用,饲养员还可继续住,只是李惠荣大车店的店小二被迫解职了。社宅变成废墟至今还在。社员开大会以后就要来青年点,我们的行李不再像原来那样,把被褥一起卷起在窗下的墙根就行了,这回要一个褥子一床被挨个迭起放到炕梢摞起来,防止社员开会上炕时践踏。</p><p class="ql-block">青年点还有一个用途,我们队由于土地平坦成片,那时就开始雇公社农机站的拖拉机来春耕秋翻了。对拖拉机手是要管饭的,自然也在我们青年点起火做饭,我们跟着蹭饭吃,队里也没人计较,开销都由队里统一报销。</p><p class="ql-block">青年点建起不仅替代了社宅,不觉间也成了俱乐部,不仅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也常来,听我们讲城里的街道、住房、百货大楼、电车、粮店、电影院、学校、体育场当然还有大海。也听他们各自的经历,都是以前相互从没听说的故事。</p><p class="ql-block">使我们最感新奇的是能够完整欣赏到姑娘们抽烟的姿态,用纸卷着自家产的旱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吸一口吐一口,美极了。我们下乡时带来的有数的几盒烟早就抽没了,衣服用具等暂时还不用买,家里带来的一点极有限的钱都买烟卷抽了,“万里”,一角九分钱,后来想想那真是高消费。为常常更多的欣赏到姑娘抽烟,我们也学着卷旱烟抽,把“万里”省下招待她们。</p><p class="ql-block">后来知道社员每家几乎都要在自己的菜园子里辟块地种点烟,收获的烟叶挑好部位留给自家姑娘媳妇。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劳动歇气的时候我们就凑到姑娘们的身边蹭她们荷包里的烟抽。</p><p class="ql-block">孩子们也愿意凑到青年点的门口。夏天光着膀子一边玩闹一边看着我们进进出出。冬天空身穿着破的露出棉花的棉袄,敞着脖子底下手盘的扣拌,露出黑黑的胸脯,赤脚穿着露出脚趾头的自家做的方口布鞋,在门前我们泼的洗脸水结成的冰上玩耍。</p><p class="ql-block">现代电影电视里表现民国、抗战一切解放前的平民百姓,重视了服装打扮的化妆,普遍没注意男人的头发。无论各种发式,都是用理发推子剪的,头发茬很齐。可直到我们下乡时,农村还见不到理发推子。男人头发也都不短,实在长的厉害了,就用剪子剪一下。忘了我们谁带了个推子,手动的,那时我们也没见到过电动的。</p><p class="ql-block">我们看不惯男人的长头发,首先对门前的孩子们下手。他们的头发不但长,里面还夹杂着沙粒,头皮上一层出汗存下秽土。所以还要给他们先洗洗头。剪完告诉他们下次来理发在家里先把头洗一洗。他们家里一般没有肥皂,下次来打湿的头发里散发出一股…你想象一下的味道。</p><p class="ql-block">贫协组长家就在我们点的前院,常常看到我们下工后门里门外的忙着擦身洗脚。一次他笑着说,你们天天洗脚,我长这么大除非过河,要不不洗脚。</p><p class="ql-block">我们的卫生习惯渐渐地影响着社员。我们房子的东面紧靠着1958年修起一条水渠,当地叫大壕。夏天我们下工有时就在那里洗脸擦身。逐渐见社员光着膀子也来洗。姑娘的衣服也越来越干净讲究。</p><p class="ql-block">营子出了什么新鲜事首先在青年点里传播。我们每个人的言行举止也少不了成了他们闲时关注的话题。</p><p class="ql-block">我们点的同学不像别的点,除了有个同学会吹口琴没人会玩其它乐器,但因经常在点里开社员大会,凑在一起的机会很多,青年男女拉歌唱流行歌曲的光景记忆中不少。</p><p class="ql-block">离开沙金沟,一次回去探望,一位大嫂很怀念的说,当年你们青年都走了,这营子里就好像没人了。可见有知识青年在营子里插队的那段时间,对农村文化气氛的兴旺和凋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p><p class="ql-block">农村青年开始进城打工,北票乡下的青年首选城市就是大连,在他们的脑海里恐怕城市就是大连,大连就是城市。</p><p class="ql-block">我从不和人争论上山下乡是蹉跎了岁月,耽误了青春,还有的说给当地农民增加了负担。住房、工具有专款,第一年的口粮也由粮库供应500斤带糠的毛粮。没给农民带去一点负担不说,还送去了一炕的劳动力,队长在敲上工钟之前必先到窗外把我们喊起来。很快知青几乎包揽了赤脚医生、中小学老师、农业技术员等等带有知识含量的职务。人的日常生活不能自理,一生都要靠别人照顾,即使你是硕士博士省部级也难说有出息。老三届知青最小的15-6岁就能脱离父母独立生活,能不说是人中的佼佼者吗?我老妈说过,我和妹妹下乡以后家里少了两口人吃饭,日子显得宽裕了,后来爸爸带着全家人走“五七”也下到庄河的大山里,爸爸的工资没变,自家还有了菜地,妈妈在院子里养上了猪鸭鸡兔大鹅,我家才开始有了积蓄。</p><p class="ql-block">不和国家逐渐消灭“三大差别”(工农差别,城乡差别,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的方针政策联系,但就个人利益考虑,上山下乡解决了我停课三年,党中央多次号召复课也复不起来,玩也玩够了,啃老啃了三年的现实。我对自己主动迁户口下乡的行为没后悔过。也从没相信自己能像有的知青喊出的那样坚持下乡60年,插队农村一辈子!社会各行各业都要发展,怎么会让解放后不仅扫盲而且都已经至少念了六年书,最大要即将高中毕业的这批人永远待在农村?其它行业一旦需要人,知青一定是首选。大学没有停办,只是改变了录取方式,不再通过考试录取,要各自单位群众推荐,称为工农兵大学生,想上大学仍然有机会。到农村插队只不过是国家暂时的安排。有了当农民的机会,珍惜这段时光就如同珍惜在校的一段学历,安心接受再教育,还真许扎根一辈子,将消灭城乡差别,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作为一种职业。</p><p class="ql-block">果然依我所愿,农民的那种无论在风调雨顺还是干旱水涝的岁月里,仍旧坚持春耕秋收的坚韧,还有看事和处理起实际事来显露出的朴素的唯物辩证法,他们天然对弱者有种关爱的情怀,虽然自己还贫困也不愿看到别人饿着。这些都给了我难得的教育,为我以后的人生上足了底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