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宣判我无罪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历史宣判我无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1年,我那时在胜利油田工作,作计算机开发石油的应用。当时计算机很少,为了多快好省的开采石油,国家給我们单位配了一台。那年9月22日,青岛有个人来了,要用我们的计算机,单位要我接待。当时我们四个人一个小办公室,四面墙上都贴了毛主席和林彪的相片。那个人一进办公室,还没谈工作,就问我,你们怎么还贴林彪的相片?我说,我们挂林副统帅的照片,有何不可?他说,林已经上西天了,你们还不知道?我反问,你从哪来的消息?他说我们青岛已经家喻户晓了,你们消息怎么这么闭塞?我问,你们怎么知道的?他说,他们青岛有几个援外者,在非洲带来的消息。我问,我们在国内一点消息也没有,在非洲的人怎么知道?他说,林坐飞机外出,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蒙古人去看,死的人有穿军服的,以为是军机侵犯,就邀苏联使节去看。发现死者有林彪。苏联人就把消息传到非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只有我和潘贤本在场,潘听到没有我不知道。我断定这事不是造谣,一是青岛这个人说得有根有据;二是林这么大的人物,没有人敢冒险造谣。等青岛那人走后,我们办把办公室林的相片都取下来,只留下毛主席相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发现,我们办公室,林副统帅的像片没有了。后来造反派头头(我在此文说的造反派 是王效禹那派人)来了,到我们办公室,问是谁干的?我不愿连累他人,承认是我取的。造反派马上追问,为什么要取下副统帅的相片?我说,林副统帅有十来天没有露面,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事可能青岛那个人还和其他人讲过,过了几天,群众差不多都知道了,只有基层干部、党员、造反派头头不知道,我们每天还做三忠于活动,还在喊万寿无疆!永远健康!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谁知道中央好久没有传达消息,这样,对我的怀疑越来越重,造反派已经开始对我进行调查。这件事一拖再拖,油田一直没有听到中央公布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准备对我进行内查外调。我的朋友天天有人向我反应,造反派对我的追查在紧锣密鼓,有的人还接受了造反派对我的调查。我的思想越来越紧张。开始吃不下,睡不着,晚上久久不能入睡,一入睡就做梦。一天晚上 ,我梦见我带上脚镣手铐,被人用链子拉着去行刑。走到一片草地上,我回头看,侩子手已经举起枪。我闭上眼睛,只听得砰的一声,我应声倒下。我摸摸自己的脑袋好像还在,再摸地上有多少血?一模不是草地而是被子,才完全醒来,知道自己做梦,但思想依然紧张,当心恶梦成真。心想如果我的人生就这么结束,自己倒没什么,就几件事放心不下:一是我们三个人研制的感应测井仪,只是试制成功,资料解释还在计算机内,我没有写下文字说明,如果我离开人世,就解释不了,仪器就没用了,更不能推广应用。国家花这么多心血培养我,我本来应该还可以作很多工作,就这么报废了;我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知道了,会急成什么样子,我再不能孝敬她老人家了;我三岁多的儿子,只能靠他母亲抚养了,他将背一辈子家庭出身不好的包袱;我妻子面前无法交待,我害了她一辈子。想到这些,我再也允不住眼泪了,再也不能入睡了,一直哭到天亮。第二天起来,同志们见我眼睛红肿,都安慰我。张永葆说,你想想,为什么他们也没有动你?说明他们也怕自己搞错,现在并没有定论。石广仁说,即使你听到的消息是假的,你只要承认你听信了谣言,别的一概不要承认,顶大是一个信谣的错误,他们能把你怎么的?这些话提醒了我,但这已经是11月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有人告诉我,造反派在调查我的历史、家庭成份、一贯的政治表现、对林副统帅的看法……,还准备到你的家乡刘阳、西安交大、大庆去进行外调,使我越来越紧张,老吃不下饭,人也越来越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直到12月25日下午,胜利油田地质研究所才开大会,在会上公开宣布了林彪事件。我才松了一口气,历史宣判我无罪了。从中我吸取了深刻的教教训,在政治上再不相信小道消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散会回到宿舍,我的同学、同事张永葆等几个人都对我说,恭喜你第二次解放。我说谢谢大家。大家说,谢谢值几分钱,要表示表示才过瘾。我说,好的,我还有几斤大米,明天是星期天,我煮好,到食堂买些洋葱炒肉,我请你们共进午餐。潘贤本说,这食堂的洋葱炒肉,实在不敢恭维,肉都在黑板上,买回来碗里用放大镜也找不到肉。我说,那你们要吃什么就说,燕窝、熊掌是买不到,肉票也搞不到。余崇阳说,肉票我想办法,就是酒票不好办,还是过春节发了一斤酒票,我的早穿肠过了。陈丽琴说,有大米饭、有肉,再买点小菜就够了,还喝什么酒?余崇阳说,你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友谊。大家翻箱倒柜找,加我的找出5斤酒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我和张永葆、石广仁到商店买了肉、酒、墨鱼、鸡蛋、香菇、木耳等。八点多开始做饭菜,石广仁帮我做饭,陈丽琴帮我切菜,我自己跑腿,什么不够就去买。大家七手八脚,只有余崇阳在指手画脚。张永葆说,你的理科学得好,工科就要补补课 ,来动动手,用用你力学知识,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到11点多,一切都做好了,就开始吃起来,边吃、边喝、边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家七嘴八舌,有人说,林走后,国家政策可能会有所调整……;有的说,有些干部可能会“复辟”;盛贵平说,那个高级干部(指余秋里同志)即使复辟了,动不动就骂人、训人的军阀作风,也会改一改。我说,你们的期望值太高,他们可能想,文革搞了那么久,也没有动我几根毫毛,以后还能把我怎么的?以后他还骂你,你还敢打他吗?盛贵平说,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你的第二次解放,有我们大家的功劳,你做了蠢事,没有挨批、挨打,没有进牛棚(那时公检法被砸,对坏人称牛鬼蛇神,关押坏人的称牛棚),看来便宜你了。你要知道,我们这些老九 ,随时随地可能被推下去,你敢说没有人想把你推下去吗?我说,你没有落井下石,我就满意了,还能指望你帮我做什么?这时,寇天安对我说,你现在要是喝醉了,我算你醉死不认酒钱,(此时大家都有几分醉意)。我立即反驳,酒是我去买的,我不给钱,酒店会让我拿走吗?我怎么醉死不认酒钱?寇天安说,这你就埋没盛的功劳了,调查你们的问题的人,知道你们平常见面没三句好话,就专门找你调查盛的问题。盛在北京打了那个高干,后来清查516,有人来调查盛的问题,你不是为他“开脱罪责”吗?同样这次调查你,他也为你“开脱罪责”。我就坐在隔壁办公室,听得一清二楚,你们两个人,“互相吹捧,狼狈为奸”。余崇阳说,你今天就当场揭露他们,怎么“狼狈为奸”。寇天安说:清查516时,钟对盛的问题,“轻描淡写、文过饰非”,讲盛忠于毛主席,讲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讲盛对工作,精益求精;更加巧妙的是,钟把盛打高干的责任,完全推到高干自己身上。说是办大庆展览馆时,高干提供的材料,好多都是高干自己讲话的文字材料,几乎没有毛主席语录。盛对此有意见,你高干能功高盖主吗?盛和办展览管的同志协商,把高干的讲话,换成内容差不多的毛主席语录。高干看了敢怒不敢言,就经常大骂办展览管的同志,把这些同志骂得狗血淋头。他们都是书生,在温馨的家庭长大,从来没有挨过骂,而被高干骂得气鼓鼓的。高干把自己凌驾在毛主席之上,办展览馆的同志给他俏俏改正,他不仅不感谢,还大骂出口。在批判高干时,盛给高干敲一下警钟,是可以理解的。这次调查钟的事,盛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对钟的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吹捧”钟如何如何忠于毛主席,画毛主席像画得好,对主席语录记得多,背得熟,用得活,工作不分份内分外,奋不顾身,苦干加巧干,参加研制感应测仪废寝忘食。测井仪研制出来,可以精确测出油层位置,从而避免井喷,填补了国内一项空白。调查的人问盛,钟对林副统帅的看法如何,他和你们说过取照片的事没有?盛说钟对林副统帅评价很高,说他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印边界战争中战功显赫,是国家功臣,且忠心拥护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取照片的事,他也和我们说了,他说,副统帅有十来天没有露面了,我们要紧跟中央,如果露面,我再挂照片。让紫派(指王效禹派中红得发紫的人)听了肉麻。我立即端起两杯酒,走到盛跟前说,感谢你为我“开脱罪责”,感谢你大力宣传毛泽东思想,敬你两杯,盛都干了。盛也举起两杯酒对我说,感谢你为我“开脱罪责”,恭喜你第二次解放,我敬你两杯,我也干了。盛贵平问寇天安,你对我们怎么老用贬词?寇说,什么贬词,你不懂,这是紫派语言,这年头,不懂ASC.不要紧,还可以不犯崇洋媚外的错,要是紫派的语言不会,批判会上你怎么发言?要是会上一言不发,我们头上的半字就丢了。(指半逍遥派的半)这些年说惯了,就出口成章,今天给你们露一手。钟和盛手法,我们都得学着点。潘贤本说,这是什么意思?张永葆说,这很清楚,我们这些人,夹在好人和坏人的中间,一边是地、富、反、坏、右、判徒、特务、死不改悔的走资派,一边是革命干部、工、农、兵,从坏人那边数过来,我们排在第九,所以叫臭老九,用某些人的说法,推一推就会掉下去,拉一拉就可以拉上来的人,紫派中有些人为了自己表功 ,总想把我们推下去,所以我们要相互保护。石广仁说,国家培养我们,花了不少钱,文革不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我们只要留着一把老骨头,总有为社会主义献力的时候。大家说,老张、老石说得好,都要奖双杯,张、石痛快的喝了。这时余崇阳说,今天是毛主席生日,让我们倒满酒,共同祝万寿无疆,这一杯杯,大家都喝了。盛贵平说,你平常说三忠于活动,怎么说的?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余崇阳说,你是“揭老底战斗队”的,还是“不让你舒服战斗队”的?(我们老单位,文革初,成立了一个揭老底战斗队,还有一个孺子牛战斗队,大兵团担心孺子牛没有战斗力,不吸收他们,后来“孺子牛”改成“不让你舒服”战斗队),我平常参加三忠于活动少,说的也不算数,今天高兴,说句忠心话,如果说毛主席领导我们翻身解放,我们感谢他老人家,那只是朴素的阶级感情。最重要的是,毛主席应用他的战略战术思想,打败了国内外反动派, 建立了新中国,使我们再也不受帝国主义的欺负。想想旧中国,小日本、小小的葡萄牙都欺负我们,现在我们有了毛泽东思想,连美帝我们都敢于藐视他,我们能不敬仰毛主席吗?大家都说,这话说到我们心坎上,要奖三杯,余连喝三杯。到此,有的同志要走。余说,老九不能走,今天我们来个“三光政策”,酒要喝光,饭要吃光,菜要吃光,大家听我的。有人说,今天是老钟请我们共进午餐,怎么听你的?我说,这是老余代我说的。大家继续喝酒,聊天,醉得老大不认识老二,直到“三光”才罢休,真开心啊!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