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毕业论文所引发的风波

宋冀东

　　在广州工作的12年里，我前后一共指导了物流管理专业的毕业生撰写毕业论文160篇左右，同时也评阅了同等数量其他教师指导的毕业生论文。在我指导的这些论文里，没有一篇论文引起我格外的注意，没有一篇论文达到我认为优秀的标准，相反却有少量毕业论文勉强达到及格分数线。都说加强记忆就是要多次重复某项动作或事物，其中参与评阅及鉴定一篇毕业生论文的经历让我至今未忘就是它践行了这条规律。

广东培正学院

　　2009年8月下旬，我入职广东培正学院成为一名物流管理专业教师。选择广州，一是寻根，看看我幼年（1949年10月一1954年初）生活过的广州现在怎么样了；二是追梦，来沐浴改革走在其他省份前面的广东春风，也希望成为一位弄潮人。

9月上旬一天下午，在办公室里物流管理专业教研室主任姜老师告诉我：这是物流专业的第一届本科毕业生名单，其中有20多名学生提前一学期毕业。他将指导2006级毕业论文学生的名单给我。我指导的学生有约15人，共两批，第一批属于提前毕业约有4人，即2010年1月毕业；第二批夏季毕业。多年前的暑假一天早上，在家看早间新闻联播时妻子对我说：几乎每天都有广东的新闻，北京及上海也不如广东多，天津（我的出生地）更是被边缘化了。以后几天我注意观察，证实了妻子的说法。做为敢为天下先的广东人我所在的民办大学居然也想在奔腾的大浪上闪烁耀眼的浪花。望着学生名单，联想全校有30几个专业，至少将有几百名学生提前毕业，我为数量之多大为惊讶。“985”或“211”学校提前毕业的学生有也是凤毛麟角，何况他们的学生质量也高于我校。我们学校实施的是学分制及选课制，不知当初是想出头彩还是教学培养方案有疏忽，导致学生前三年可以高强度上课。我曾经问过一名学生一周几节课？他回答30节，最多一天9节或10节（上午，下午及晚上）。部分学生在大三下学期，学生就已经学够了学分，自然就剩下毕业论文了。私下里，我们教师议论学校这次要吐血了，每一位提前毕业的学生，学校要退学费8000元（一年学费16000元）。看看要提前毕业的学生，他们走路轻盈，面带微笑，几个小女生在一起叽叽喳喳，个个像活泼可爱四眼小鸡。提前毕业投入商海对跃跃欲试的学生来讲是早日展现身手或回报家庭，退回的学费对有的学生家庭可减轻家庭生活压力，对家境好的家庭有的学费则进入学生的小钱包，借助钱的滋润，女孩漂亮，男孩潇洒。

一切按论文撰写的程序正常进行，11月底是学生定稿交论文的时间。一天下午，市场学系主任常教授（原吉林大学 教授）来到我所在的办公室找我及姜老师，同时递给我一份毕业论文，希望我审阅这篇论文再听一听我这位新入职的老教师对这篇论文的意见。接着姜老师开始介绍围绕毕业论文所发生的事情。撰写这篇论文的女学生是李辉老师（原某企业党委书记 高级政工师）指导的。学生能否进入答辨程序，取决于论文能否被指导老师及评阅老师一致认可，即都认为论文合格。现在的问题是指导老师认为合格，评阅老师（我估计是姜老师）判定为不合格。学生坚定地认为指导老师已认定合格，拒不接受评阅老师的意见，拒绝修改论文。问题上交到系里，常主任为了慎重起见，拽上我想听一听我这位第三方意见。我说：学生的论文题目符合物流管理专业要求，但从目录及撰写的内容与题目不符合，文章结构不合理，该写的没有写，不该写的写了一大堆，文中大量地介绍企业的成长史并详细描述各职能部门的职责，这些字数约占整个论文75%左右，而物流运输，仓储及配送等具体业务一带而过。从语文写作的角度看，文章跑题了。这篇论文不合格，须要大幅度修改。我的结论与姜老师一致。常老师认真听取了我与姜老师的看法，决定将结论反馈给学生。这篇论文的错误严格讲属低级错误，一般的专业教师均能发现，而翟天临（影视演员）论文所犯错误则属于高级错误，论文结构无问题，嫖窃他人成果是它的致命伤，这些错误不易发现，若非知网，他可能是演艺界学历最高的。本应一起参加讨论的李老师却没有来，在指导学生撰写论文的后期他突发疾病住院，并选择了辞职。他若参加，就没有这起论文风暴了。不知这位女学生是否知道指导她的老师曾经是校级领导，也不知她是否知道指导老师分数值权数略大于评阅老师的分数值权数，但她坚定地认定指导老师评定：她的论文是合格的。支撑她的信念还应该有钱的因素，论文不合格意味着她只能随第二批一起毕业，意味着提前半年赚钱的时间丧失，意味着即将到手的8000元飞了。广东学生的情商相对比内地学生高，至少我所在的学校是这样。这些学生的细胞仿佛都有赚銭的基因。一位已毕业近三年的小姑娘告诉我：她到上海出差对上海人的打扮赞不绝口，一边自潮说我们广东人只想赚钱。任何事情一旦和钱挂钩，人的荷尔蒙就会激增，这位学生意志更坚定，胆量倍增，她并不满意系里的结论，于是一封信函捅到校长那里。

论文封面（部分）

　　不到一周的时间，常老师再次通知我参加会议。参会人员除了我，姜老师及常主任外，还有教务处的一位副处长及一位负责学生课程的。会议主题仍然是对这篇论文的评价，教务处人员负责记录每位老师的发言，最终结论没有变化，会后常老师告诉我，他将学生论文也给了外系的两名教授，请他们审阅并给出结论。这位学生为了获得毕业论文的合格结论真是拼了。再看看学车考驾照的学员，他们悠闲自得，心态很好。有的学员严寒一来就蛰伏起来，春暖花开再出来练车；当练车日子里有风雨时，教练手机里取消练车的微信就会多起来；小姑娘可以为吃一顿饭或看一場电影取消已约好的练车时间。他们都清楚有驾照也不会涨薪金，晋升职称或职务也与是否拥有驾照无关，有时早拿驾照的人会羡慕晚拿驾照的人，因为后者已经是老司机了。得知学校的鉴定与系结论一致时，遵循“步伐再大一点，胆子再大一点”精神，这位女学生义无反顾将学校告到广东省教育厅。常老师告诉我时，学校已经进入考试阶段，教育厅参与此事表明已经不再需要基层教师结论了，它需要外部即其他学校教师审核鉴定了。记不清是学校放寒假前还是第二学期刚开学时，常老师遇见了我说：教育厅委托外校两名教授评阅了这篇论文。我想最后的鉴定让这位学生闭上了嘴，停止了折腾。将事情的前后各个环节串起来，就像是评定教授的程序，就差盖上广东省高校学术委员会的印章了。

这件事情之所以掀起这么大的动静，李辉老师是有一定责任的，如果他业务熟练，早期如开题报告论文大纲发现，或是在论文初稿时发现并及时修改，这位学生的论文有可能是合格的。但是没有如果，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长期从事党务工作者，退休前并没有高校工作及教学经验。2010届本科毕业生是第一届撰写毕业论文的学生。（当时学校还招有专科生，这些学生毕业不写毕业论文，仅需完成毕业实习报告）李若及时与姜老师勾通或许也能解决问题。

学校为了在教学改革中展现出漂亮的浪花，没有想到收获的不是玫瑰，却是一地鸡毛。从2010年以后直至现在再也没有提前毕业的学生。

　　目睹毕业沦文风波的全过程，我被常老师处理该事情业务流程正确，工作认真、严谨的作风所深深地吸引。常还是一位换位思考的人，在市場学系与他相处的日子里，身心感到舒适，感恩遇见了他。记注当你遇到有这种特性的人是值得深交的，在我的职业生涯里他是我遇到的第2位善解人意的领导。

我所指导的学生毕业论文没有一篇评为优秀，我何尝不想指导的学生能有优秀论文，何况在这群学生里还有我喜欢的学生。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所指导学生毕业论文说：这篇论文也称得上是优秀论文？这位指导老师就这种水平？忠于职业是对职場人的基本要求，也是做人的底线。

注：李辉为化名

宋冀东

河南新乡

202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