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岭（中篇小说连载之四）作者 杨 宏，声明：人物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灿烂的红

老百姓的智慧

是劳动的源泉中喷涌出来的

——自题小诗

4.巧改刹车

刚进家门，大娃媳妇就红着眼睛跟大娃说：柱子媳妇死了，被自己家的四轮压死了。

大娃一惊，眼前那个红点一晃一晃的。早上还看着他们下山的，怎么回事？

媳妇把饭端到大娃跟前说：下山的时候，柱子媳妇儿不是坐在石堆上拉刹车吗，到了一个狗头坡上，她使劲儿往上拉，结果皮带断了，把她闪下来了，拖车直接就压过去了。

四轮车失控，撞到土垅上，柱子跳下来，受了点轻伤，回头看媳妇儿，一车石头从她腰上压过去，血流了一地，当时就没气了。

喊人送到镇卫生院，医生看了一眼，就直接抬回来了。

大娃紧巴拉完饭，来到柱子家：院子里满是人。坐着的，站着的，男人们一圈儿一圈儿地围着，女人们一群一群地说着。都搭拉着脸，唏嘘不停。

柱子媳妇儿的棺材放在院子的角落里，已刷上大红的油漆，红愣愣地刺眼，就像她被压过时刚流出来的血。

柱子呆坐在屋里，已哭不出声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才十几岁，在炕边抽抽泣泣。柱子娘白发苍苍，已经哭得眼睛发红，说不出话来。

大娃心里一揪一揪地，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有什么事，吭声，有大伙呢。

出到院子里，见王族长正陪着风水先生看日子，王族长絮叨着他家是第几甲支，柱子是第几代，柱子女人的生辰八字等等。

另一边儿都是打得石的伙计们，大家议论着：

这四轮车，这样不行了，要想法子。

出了这么多事了，有压断腿的，有压伤胳膊的，丢了命的也好几个了。

都是因为刹车。

人在石堆上掉下来就没辙，不是死就是伤，站在拖把上也不行，也容易掉下来。

山路就像搓衣板，车子一上一下的，一晃一晃的，谁也站不稳，何况还要使劲拉刹车，一分神不就容易掉下来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修四轮的棍儿突然说：“关键是那个皮带也容易断，要是能换成铁的就行了。”

“铁的怎么拉？你这个棍儿真能扯。你这不是石头缝里挤水——异想天开吗？”

“皮带真不行，好几次都是因为皮带断了。”

“铁的不能拉，但是能压。”棍儿边想边认真地说。

棍儿自幼身体瘦弱，没力气，干不了重活儿，见村里四轮车多了，就学会了修理电焊。

四轮车拉石头非常容易坏，经常这儿开了，那儿断了。要电焊，要氧割。棍儿脑子灵活，手艺高。焊过的地方又平整又结实，还善于做一些小工具。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把式。

“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改一改。现在这样确实不行了，多一个人，还很危险，能让司机一个人操作就好了，就再也不不用老婆孩子的，站在后面了。”大娃鼓励棍儿。

“我就给咱试试。”棍儿得到了鼓励，决心试一下。

“试试！”“试试！”大伙儿都冲棍儿喊，仿佛他就是大家伙儿的希望。

大伙儿看时间不早了，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就陆陆续续地跟柱子告别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睡到炕上。大娃还是忘不了那一晃一晃的红点儿。看着眼前的老婆，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仿佛这才是他生命中最最珍贵的宝贝。老婆一开始有些吃惊，愣了一下，就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什么也不说。

第二天凌晨，鸡刚叫头遍。村里家家户户的灯就亮了。女人先起床，要给男人做早饭。男人一天干的是力气活儿，中午又不能回来，全凭早饭和晚饭。

早上的米汤少不了。多少年的传统，岭上人一天不喝米汤就浑身没劲。女人们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熬上米汤，再去准备菜。

金黄的小米在铁锅里要熬半个小时左右，远远地就飘着香味儿。盛到碗里，黄橙橙的米汤很快会在表面结一层油油的糊糊儿，搅开糊糊儿，喝一口，那叫一个香。再就着炒菜吃两个白馍，男人觉得熨贴极了，就拿着干粮上山去了。

尽管昨晚还在叹息生命的脆弱，生活的艰辛，但日子还是照旧，生活还是照旧。活儿不能不干，全家老少都指着这俩钱，盖房子娶媳妇，人前礼往什么事儿都离不了一个字“钱”。

那天晚上说的事儿，或许别人都忘了。棍儿却一直记在心里，他试着画了好几遍图，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试着焊了几次都不成功，还浪费了许多钢筋、焊条。

惹得他老婆直骂：“你这是石头上栽葱——白费工夫。”

岭上人祖祖辈辈与石头打交道，形成了悠久的石文化，开口闭口都离不了与石头有关的歇后语。

尽管老婆这样说他，但是棍儿还是想把这个事弄成。不能再让四轮车这样伤人了。

他知道要想做成一件事，开头儿最不容易，就好比石头上绣花——起头难。

用铁棍连上刹车，这个好办，但是连上以后怎么压，却是一个难题。司机要开四轮，要看前面，顾了前边顾不了后边。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让棍儿费尽了脑子。

有一天棍儿去汾河边上的一个村里上礼，发现这里的人家，院子里都有一个压水的井，人抓着长铁管往下压，就能压出水来，铁管的另一头固定在井筒上很省劲儿。回到村里，他请教学校里的王老师，王老师说那就是杠杆原理，那还不简单。

棍儿就势说了自己的想法，王老师很支持，说确实该改一改了，这个刹车太不安全了。

王老师就和他一起画图，边画边给他讲杠杆的原理，怎么着省力，怎么样省距离，支点怎样确定。

告诉他，改这个刹车，必需要设计一个杠杆组合，提刹车的地方一个，压刹车的地方一个，再把这两个杠杆连起来，原则肯定是要省力，这样刹车效果才会好。

在王老师的帮助下，棍儿终于找到了办法，按照图纸，稀里哗啦地焊好了：在司机的右手后边，紧贴着身子的地方立一支竖杆，四轮车座的后面焊一根横杆，竖杆固定在上面，竖杆能上下转动，与下面的拖车刹车相连，竖杆压下去，刹车拉起来，就刹住了，放下来刹车就回到原位了。

棍儿焊完后，长吁了一口气，开上车试了试，刹车还行，能刹上劲儿，效果很好。

把这个四轮车的司机高兴坏了。开上转了好些圈儿，不停地刹车，地上拖出好些胎印，飞起满场的尘土。

棍儿的这个发明很快传开了。人们都把四轮开到他的店里让改，还提了一些改进的建议：在压杆上手抓的地方加了防滑橡胶套，在压杆的转轮处加了润滑油，把连接压杆的横杆加粗，那里是承重的地方。

一系列的改造、改进后，村里的四轮司机跑起来仿佛更带劲儿了，跑得更欢了。他们不用再顾虑，后边还有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个人，刹车的效果也很好，安全了许多。

行驶中遇到紧急情况，左手抓方向盘，目视前方，右手就能很熟练地探后去抓住刹车手柄，用力压下去，四轮车停得稳稳的。

这个改造可以说就是一次创新，在那个还不怎么提倡创新的年代，在岭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极大地解放了人力，提高了生产力。从此，岭上的四轮运输业进入了鼎盛时期。

当然，在之后的生产中，岭上人还有一些发明改进，改造提升，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