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岁月（上）六

大唐地主之南宫逸明

（六）

当我看到如飞大叔生炉火的艰难场景，就自然有了我的计划。因为我在三年级就是生炉子的高手了，更何况我已经六年级了。我想我的读者朋友你也一定猜到了。次日，在同一时间，我准时来到道班院外的马路上继续向内张望，一颗企盼之心在胸膛里紧张躁动。 

可是，事与愿违，等待了将近两个钟头的时间，未见我希望的场景再次出现。直到看见他已经开始拿着扫把扫院子了，我就已经猜想到，炉子今天没有落（指炉子的火熄灭）。这令我不免沮丧，小小年纪这么早，来这里受冻这么长时间，真是好可伶，真的好可怜.....。但即使如此，第二天我还是如约而来，结果还是相同。

想一想，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因为我所期待的炉子落了的状况出现概率是极低的。假设以十天为例，第一：十天内，也许只有一次，如飞大叔会不能职守，夜里偷跑回家居住一次，致使炉子灭掉，这个概率是十分之一。第二：炉子是可以被封上火的，并不是他离开了，炉子就一定会落，以他的年龄一定具有丰富的封炉子的经验，而且回家又已是后半夜了，炉子失控的时间又不长，炉子落的几率十次最多只有一次，那也是十分之一。第三：对于我来讲，十次能按时早起到院外守候而不迟到，十次我可以保证七次是没问题的，那是十分之七。三者相乘是千分之七，妈妈滴，按这种概率恐怕一辈子也难赶上一次。而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我的因素，必须保证百分之百不迟到，即使那样，也是百分之一的概率。一个寒假才二十一天，恐怕......。今天的我真的不敢再想。而那时的我还没有学过概率统计学，但是坚毅和绝不放弃的性格已经完全学到。于是第三天，第四天我准时而来，结果还是扫兴而归，此时我的真有些许绝望了。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嘿，老天爷终于睁眼了，奇迹真的往往在绝望的最后一刻出现,揉揉眼睛，是真的出现了.....。当朋友们看到此时一定觉得很可笑，而我此时此刻，一股酸涩不禁袭上心头，酸的想让我掉泪。就是在我的童年，这一小小的看电视的梦想，实现起来真是好难啊，况且这才刚刚开始啊。

......我写书的这一刻，恰是二零一五年的春节要来到了，如往年一样：准备年货，布置院子（挂灯笼，放鞭炮，贴春联）；三十儿晚上，饭前是供祖宗的时候，摆好贡品之后，还不能忘记，口中念念有词，“我家的，夫人家的老祖宗，少祖宗，来家一起过年吧，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还有就是保佑我们全家身体健康，事事如意顺心云云。”最后供完祖宗，务必要加一句“吃饱喝足，就该回哪去回哪去啊。”这是我从小父亲每当过年的时候，耳濡目染学来的，唯一我的升级版是另外加上了我岳父一家的先人们，社会进步了，都是亲如一家，我想我家的祖先应该不会计较吧。无论是每样菜，还是饺子，都是不能少的；无论仙去的祖宗，长辈有多少人，两杯酒，两双筷子准备好就足够了。是绝对不能一人准备一份的。供完祖宗之后，我还要告知一下思维有些混沌的老父亲，祖宗们已经供过了，并且还要告诉他，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了。后者也是父亲在我小时候每年曾经这么做过的，说过年了，无论正屋，厢房，哪怕是茅房，只要是有灯的地方，都要亮堂的。在我的小时候，村里几乎所有的家庭无论状况如何，三十晚上供祖宗的习俗是绝不能省的。那时候，我家是把酒菜摆在靠墙的墙柜上，而且是绝对不能摆在镜子前边。父亲还会让哥哥和我并排跪在他的后边，他也是如我上所述，念念有词。而且不止一次教导我和哥哥，供完后一定不要忘记，要把祖宗们送走，否则留下来，夜晚会惊吓到小孩子使小孩丢了魂魄的。

关于小孩子丢魂儿的实例，我是亲身经历过的。大概在五六岁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记忆，丢魂儿的表征是白天不想吃喝，目光呆滞；半夜不能入睡，多次的惊醒坐起。父亲于是判定我丢了魂儿，然后就要完成一个“叫魂儿”的“仪式”。半夜十二点过后，父亲称作”鸡不叫，狗不咬”的时辰。从几里地之外的村边，母亲走在前边，隔十几米的后边是父亲领着我。母亲用尖利的嗓子前边喊“二儿头，二儿头......，”头字要拉的长长，然后停顿一下，“跟妈回家吃饭啦”；父亲低沉的嗓音回答“来了”。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叫，直到叫到家里。当年的农村，那个时刻，周围一丝灯光都没有，夜色阴森浓重，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从远处山间传来的猫头鹰的凄叫声，就是我砰砰的心跳声了。而主旋律就是父母之间那没有丝毫美感的叫魂儿声。这哪里是招魂，简直是吓得我魂飞天外。等到了家里，我已经是手心，后背汗涔涔。母亲还不忘问我，“怎样，好些没，没好的话，咱们再来一次”。“我的娘呀，我好了。”我赶紧回答。而之后，第二天，确实完全好转，最起码那次确实是好转了。自此之后，直到成年，我就绝不再给他们为我“叫魂儿”的机会了。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零星碎片的记忆，我把它记录下来，无论所谓的迷信与否，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会认真对待，或履行之，或回忆之。因为些许小事，共同构成了我生命的历程。等我年老的时候，不知道我的女儿们是否能够，像我一样把它们留存下去。但是我深深的知道，虽然我的父亲思路已经混乱，如果他还聪醒，一定是乐见我如此传承他的衣钵的。

千分之七的概率虽然很低，但是老天爷终于在我苦苦期盼的第五天睁开了眼睛。那天仍然是天蒙蒙亮，天气依然阴冷。我就又早早的踱步在道班院外的马路上了。由于地势的原因，我能隔过道班的院墙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一切：如飞大叔臂弯里夹着他常年不离手的拐杖，双手搬着炉子，往前挪约尺许后，双臂再撑着炉子，拖着残腿跟近。如是这般，非常吃力的终于将炉子挪到了院里。还没有开始生火，就已经累得喘息不止。嘴里依然是人的，动物的生殖器如泉涌出。

于是，我冲进了道班的院子，来到他的面前。如飞大叔那倒三角的黑色面庞，鼻分两侧的众皱纹中，两眼如缝突然睁开，睁大。能让人突然想起动物世界中，缓浮眯睡在水中的鳄鱼看到猎物一般，眼睛凶光漏出，着实让我胆寒一下，稍有慌乱之后，即刻镇定。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很难理解当时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内心世界为何如此的成熟和坚定。这可能还是源于我的家庭环境，自从记事起，每天都要和生活抗争，都要为生存去争取。很小的获得，都要付出超常的努力，而失败的结果也经常是习以为常的了。

“滚”如飞大叔牙关间只蹦出了一个字，多一个字好像都是浪费。

“叔，我帮你生炉子，我会生，生的好着呢。”我把浑身上下所有能体现出笑容的分子都集中到脸上。大叔，如鳄鱼般的眼睛睁开，合上，睁开，又合上，真的是鳄鱼眼睛的样子。反复几次后，眼神逐渐缓和。我读懂了，此时他对我的警惕性和对他来讲生炉子的艰巨性，此时后者稍占了上风，就在那一瞬间，我绝没有再给他犹豫的机会。我年长后曾详读过马尔茨博士的《心理控制术》一书，我当时的做法完全符合心理控制的内在逻辑，即在一个人犹豫的临界点上的把。于是挽起袖子，清空炉子内的乏煤先；院子里的地形地貌早已了如指掌，去柴棚里选柴，去煤棚里取煤；点火---软柴---木柴程序化，标准化.......极尽我擅长生炉子之能事。就在柴火熊熊升起的等待中，我迅速的跑进屋里，呈现在眼前的:靠南是东西通长的火炕，靠北墙是几个椅子，方凳；靠东墙是一个简易长桌，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的是那十四寸带按钮的彩色电视机。我的目光从那里一扫而过，毫不停留，好似视如不见，轻如鸿毛。而事实上，我不说大家已经明了。

我跑进屋的那一刻，如飞大叔大显惊讶“啊（á）......”的一声，还没等啊音结束，我已经搬了个方凳跑出来，放在了他的腚后。他的“啊（à）”的四声作为结束才刚刚发出，从啊（á）......到啊（à）的过程，已经证明他理解了我的意图。整个环节干净利索，绝不超过五秒中。而此时，红彤彤的火苗从炉膛里争相窜出，如同我的此时心脏跳动的欢愉。炉子生好完毕，将乏煤，炉灰，剩柴等，归类，清扫，清洁，整顿，整理，完成了如今所说的“五s”的所有工作，合计不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如飞大叔那和皱纹平行的鳄鱼之眼角难得的上挑，略显笑意，而且我敢肯定笑意之后还带着惊诧，只是拘着不表达罢了。

“洗洗手吧”明显的语气缓和，虽然他说完屁股连动都没动，我也无从看到哪里有一滴的水存在，但我心里很明白，他不再反感我了。

“不用了，叔，我该回家了”，拍了拍手，缓步往大门处走去。我那时就知道，我绝不能因为帮他干了这些许的活计，就即刻直截了当的提出我的内心所想，作为交换，那是短见的。往往”不争“反而是更好的“争取”，这个道理在那时的我就已经谙知了。

“回来”如飞大叔说道

我立刻停下来，转身回到大叔面前，“大叔，还有别的活吗”。

“小兔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啊” 他的眼睛虚合，嘴角微撇。

我登时脸色一红，小江湖毕竟玩不过老江湖。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我见多了，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啥屎”

“妈妈滴，完了，被他看穿了”我心如凉水，惶然无措......。

“晚上过来吧，有好电视。”不等我反映过来，他已起身进屋了。

我呆立在原地良久，回不过神来，本以为被看穿心思而不能够了，却.......小小的心脏哪里承受的了这冷热两极如此快速的转换。我极力掩饰着当时内心的狂喜，暗暗念叨一声“我成功啦”。

成功的最终获得自然是幸福的，但是幸福和成功不是必然的因果关系。很多人都是因为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就认为是一种幸福。而轻易的得到幸福，或者过度的追求幸福的结果，往往阻碍了幸福的来临，或者不能驾驭或者更容易失去已有的所谓的幸福。尽管遭受不幸会使你的幸福感降低，但是这会使你更加感到生活的意义。所以，我真的很幸福，即使到了今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