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世界(小说)

一座寂寞的高峰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李的视野,是什么时候转向了自己的内心的,确切的日子,他也说不清楚。但现在能看到的,确实只有自己的内心世界了。</p><p class="ql-block"> 按説,这个内心世界,应该是丰富的。大概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一切被时间淘洗的,近乎于苍白。只是仿佛依稀记得,在下边,是蒙受了不可忍受的欺凌,才出来到这里,来走访维权的。那一年是哪一年,已记不太清楚。只可惜他不识字,茫茫J 城,犹如大海,连维权的地方在哪里,都无从知道。却也因此断了生计,成了露宿街头的流浪者。</p><p class="ql-block"> 自然,靠拾荒,也就成了他维生的手段。</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靠这种手段维生的,还不多。到了后来,就多的没了影子。据和风社工事务所的人找他们登记时説:从2014年到2019年的数据统计中,三环区域内,寻访登记到的无户籍流浪露宿者约有3000位。他老李原以为,他七十多岁( 大概现在是七十七岁吧,实际的岁数,已经忘却了),可能算是比较大的,结果在他遇到的里边,八十多岁的还有。他们落难的情况,大同小异。因此,他们遇到一起时,都倍感亲切:席地而坐,有酒的拿出来,让几位抿几口;有烟的也让几位抽支,可能是同病相怜吧。然而,他们又绝少谈起这些事情。如他老李样,都被时间淘洗的记忆苍白了吧。</p><p class="ql-block"> 对于他们街头露宿者来説,别的季节都是不难对付的,唯一难对付的便是寒冷的冬夜。这就需要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酒,一样是烟。正如同道们编的贯口:“ 一两懵,二两醉,这三两就把觉来睡! ” 有酒喝下去,胃里熱得发燙,全身暖和,就不觉着冷了。露宿在外,连贯而深度的睡眠意味着危险,香烟是提神之物件,也成了刚需。零下几度的夜里,靠烟草打碎自己的睡眠,不失为保命之举。</p><p class="ql-block"> 然而现在,他连获得这种刚需的能力,都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因为患了白内障,他眼睛里的灰翳渐渐填满了整个晶体,开始时还能辨别一些物体的形状,到在现在,连光感都消失了。同样慢慢失去的,还有行动的能力,他得了半身不遂,右手回归到胎儿一般的握拳姿势,紧紧折叠在前胸。剩下一只左手,还能自如伸曲。穿着褪了色的旧绿色军大衣,只能坐在一个不锈钢的破旧的轮椅上。这个轮椅,是一个八十岁的拾荒的老妪将自己的战利品,送給他的。这个地方,也是老妪給他选定的。因为路的对面,是一家饺子馆,饺子馆的隔壁是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卖烟酒的小铺,小铺的骆老板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甘肃 B 漂。饺子馆怕拾荒者们围在门前有碍生意,就常把些顾客吃剩的饺子装方便袋里,送到隔壁小铺,再由骆老板送給饥饿的拾荒人。</p><p class="ql-block"> 他老李,就是时常受到这样接济的人。</p><p class="ql-block"> 即便如此,他还是默默无息地顽强活着。这除了生命的原始本能,恐怕还有,潜意识的底片儿上,还残留着对那未了心愿的期待吧!</p><p class="ql-block"> 大概现在已经是深冬了吧,几日前的一场疫,外界一切寂静了。听不到车鸣、人声。大概都封禁了吧,已有两天,他没有进过一口食水了。</p><p class="ql-block"> 半夜里,风雪大作了。开始时打到他脸上的,旧绿大衣上的雪花,都融化了;渐渐的,变成了琉璃般的结晶。天明时,寂静的街道上,在绿化带旁的副道上,增添了一尊冰清玉洁的雕塑……</p><p class="ql-block"> 2022.1.27.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