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年味

杨甲

　　一转眼又是一年春节至，岁月在漫不经意间让我爬上花甲阶梯。天是那么的蓝，云还是那么的白，唯一不变年味依然那么回味无穷。

孰悉的面孔，近日越来越多，穿流在大街小巷车流也不少。忙碌身影随处可见，一年一度的春节悄悄而来。

一年又一年，丰满了记忆，苍老了容颜，迎来了春光，送走了冬寒。

一年又一年，我们从孩童走进中年，从中年又将走进老年，理想从丰满走向骨感。

一年又一年，热热的期盼，满满的向往，盼着儿女团圆，想着亲友欢聚，把辛苦了一年的成就封冻在冰箱里，等着儿女来聚餐，盼着亲友来团圆。

小时候，过年是搬着指头久久企盼的日子。因为过年兜里就能装上舍不得花的几毛钱，还有那数着放的金花四溅的小鞭炮，小时候的年是盼着穿上新衣裳，吃一顿香香的年夜饭。小时候的年，简单而热烈，勤苦却欢乐！。

今天，走过了半世的辛劳，历经了岁月的磨难，年总是在期盼中默默的度过，有过开心，有过欢喜，也有过不尽人意！。

记得家乡，腊月初十过后，家家户户正式开始准备年货。母亲挑个日子　和好了发面（挑日子是为了蒸馒头正好能赶上双日，讨个好兆头。）两三天后正好是个农历双日，当家户族们早早过来帮忙。第一笼一般蒸包子，有肉馅的，洋芋馅的，还有胡萝卜馅的。第二笼开始蒸馒头、花卷等。一直蒸到太阳偏西。炕头上铺了牛皮纸，只见上面摆满了包子、馒头、花卷、枣山以及各种动物造型的花馍馍等，色彩丰富，形式多样。

擀长面是那时候必备的年货。头天晚上母亲将和了一半的面放在案板上，哥哥和姐姐一人抓住扁担的一头反反复复在面上压，直到把面压的像婴儿的皮肤一样光滑才罢手。母亲将压好的面切成均匀大小的方块，然后放在盆子里盖上布。醒到第二天，面变得柔软而劲道，开始擀长面。醒好的面块擀成薄饼，切成面条，撒上干面。俩人分别抓住面的两头，向相反方边捏边拧。直到拧的又细又长，然后挂在木杆上，风干后截短装箱。这样的长面吃起来爽滑劲道，现在再也找不到那种口味了！

杀猪也是比较有乐趣的事儿。早上早早烧了开水，请了左邻右舍来帮忙。开始抓猪，有的拿着背篼，有的拿着绳子，有的拿着猪食盆子……，各尽所能，各显其才。那猪好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处乱跑，不让人抓。平时一叫就到，现在任你猪食盆里盛上多好的食物，它就是不到你跟前来。邻居尕爷好不容易拽住了猪尾巴，怎奈一个人的力量抵不过猪，被地上的土块一磕绊，摔了个四仰八叉，惹起一阵大笑。其他人赶到时，猪已跑了。还是德海老哥有经验，用背篼套住了猪头，猪失去了奔跑方向，终于被抓住了。又七手八脚将猪头朝下抬到架子车上，用细绳绑住四条腿，抓得抓，压的压。经常杀猪的德海老哥嘴里念念有词，在猪的脖子上捅了一刀，刀口上鲜血直流。哥哥端着盛了盐水的盆子接了猪血。猪蹬了一阵腿渐渐不动了。而后将猪抬到盛了开水的大铁桶里烫猪毛，烫的差不多趁热拔。有的用砖头蹭，有的用剃刀剃，有的用切刀刮，不多时猪毛被拔光了。用清水洗上几遍，割下猪头，开始扒肚子，我们小孩子站在一边眼巴巴的望着等猪尿泡，将割下猪尿泡吹上气，当足球踢。大人们将部分内脏、行圈还有猪血做成杀猪菜。厨房的炊烟袅袅，难得派上用场的柴火灶，点亮了家的温暖之光。从洗菜，拼盘，荤素搭配，一桌丰盛菜肴，色，香味扑鼻而来。等肠肚子翻好洗净，猪肉过秤分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后，吃了杀猪菜，喝了酒，杀猪的整个流程告一段落！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日，邻居间互相商量着搭伙去上街办年货。我们嚷嚷着也要跟去买新衣服，大人们又坚持不让去，最后大人们还是拗不过我们，只好让我们也跟着。到了街上，街道两边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年货：有鞭炮、上天炮、二踢脚响炮、转转炮等各种炮，有各种对联、门神，有各种调料，还有绿菜。那时候冬天见了绿菜觉得太奇怪了，冬天怎么能长出绿菜呢？大人们买着过年必备的用品，我们看见各种炮和玩具要嚷嚷着买，最后大人们虽然没满足我们的要求，但也按着我们的意思挑着买了几样。回来时拉了满满一骡车年货。

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爷上了天。吃过中午饭，母亲便开始忙活起来，和了面，烙了灶坨坨。天一擦黑，就听见村里各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父亲配齐了五色粮食（小麦——红色、豆子——黑色、青稞——青色、大米——白色、黄米——黄色），将灶爷贴在大锅上方的墙壁上，在大锅炉灶前摆上了灶坨坨，拿来了从街上买来的灶马子、鞭炮、香、黄纸等物品。先上香，然后在灶堂内烧了灶马子，最后掐了几块灶坨坨也祭奠在灶堂内，磕了头。一边干着这些事情一边默默念叨着：“二十三，恭送灶王爷去上天，好话多说，坏话少说！”算是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夙愿吧！最后让我们放了鞭炮，打发灶爷完成。

大人们忙了整整一个腊月，终于等到过年了，三十日也是比较忙的一天，早上吃过母亲炖的猪头、猪蹄、鸡肉，叫做“”装仓”。装仓除人吃饱吃好外，将腊八煮的豆子，父亲给家里所有的牲畜装仓（在盆子里盛了腊八日煮熟的豆子拌上馍馍渣给骡子吃，给羊、鸡、狗等动物都给了最好的食物，让它们也过个好年），期盼六畜兴旺。接着让村子里喜欢舞文弄墨的先生写春联，春联拿回家后，下午家家户户贴上火红的对联，并将院里院外打扫干净，放一串花炮。吃晚饭夜幕降临后开始打“火把”“醋坦”，醋坦是从河坝里找来的圆形石头，用炉火烧红，放在铁勺里，再用醋和开水对的水浇之到各屋燻之，火把在前，醋坦在后，说是驱邪避灾。火把醋坦打完之后，开始献盘。盘献好后点蜡烛，上香、叩头。献盘各有各的作法，样子各异，很好看。然后一家人围成一团，又说又笑，嗑瓜子，玩扑克或者猜迷语等，连玩带守岁，一直玩到零点以后，才安然入睡。初夕守岁的习惯，至今还有。

大年初一日，一早就听到鞭炮声此落彼起。我们穿上新衣服，洗了脸，吃过饺子，父亲已催促着我们去出行了。说初一出个行，一年都平安。每年的大年初一，村上所有的人和生灵都出门，按照农历对一年的整体预测，认为这一年从哪个方位上吉利，于是，人们都集中在村子的吉位，由老者主持祭祀，上香，祭酒，老者开始宣唱祭辞：紫微星吉祥，土地爷保佑，沟沟有水、坝坝结实、五谷丰登，百业兴旺、牛羊满圈，风调雨顺，人丁昌盛，平安健康！叩头！全村的人面向东南三叩首！然后开始鸣炮。同时，村上的所有牲畜都放行，让牲口羊只任由跑动，让它们在新年的第一天自由自在地享受大地复苏的天伦之乐，不再受人类的半点管束。出完行后同族的孩子们凑在一块，按岁数大小开始给长辈们拜年。可惜这此习俗现今已很少见之，被先进的网络所代替。

从初二日起，开始走亲戚。以前没有像现在一样的礼品，拿的都是自家蒸的馒头花卷，一家一般提十二个，六个馒头，六个花卷，或者搭配上包子。有的地方亲戚较多，馍馍用骡车运送。就这样你来我去，最后盛馍馍的缸里全换成了各个亲戚家的馒头花卷。

小时候，人们不仅物质和食粮匮乏，就是精神食粮也十分贫乏。一年四季除看上几场电影，过年看看大戏或样板戏，再来就是听听曲儿，念念宝卷等，除了这些，别无其它享受。娱乐也是自娱自乐，娃儿们闲时都以砸卡子、滚游儿、赶球儿、围和尚、炸油锅、挖窝儿、抓籽儿、踢键子、跳方格，赢纸块等活动进行玩耍，但都欢乐高兴。每当冬季涝池里的水冻上一层厚冰后，也成了我们滑冰玩耍的天然冰场，白天，小伙伴们成群结队到涝池打滑槽。打滑糟和滑冰是两码事。滑冰是满涝池滑玩。而打滑槽以用一个地方，站滑的，蹲滑的，连链子玩的。有的坐上自己制作的冰车，来回滑玩，有的在冰面上打牛儿（陀螺），好不热闹。晚饭过后，还要凑上一帮在刺骨的寒风中玩上一半个小时。那时候，不论男女老少，虽物质方面条件不佳，但人们的精神面貌可嘉。

走亲戚一直走到正月十五闹元宵。白天的时候父亲早早准备了干草。天刚一黑，就把干草在门前摆成一堆一堆的一行，并且首尾和附近的领居都连了起来。放了鞭炮便将草堆全部燃起来。开始跳火堆，据说跳了火堆一年不生病，也有驱邪的说法。从头到尾大概有四五十米，我们跳了三四个来回，火才渐渐熄了，大人们将未完全熄灭的火子扫在一起，用铁掀向空中扬撒，以火子的形状判断一年中什么庄稼会丰收，大人们议论着，小孩们嬉笑着。渐渐的，火熄了，议论声和嬉笑声越来越小了，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就这样平息了。

元宵节过后，年老点的人们开始上地，年轻人们开始出门打工，我们也开始赶过年落下的作业，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那时的过年就跟现在过日子都没法比，虽然物质生活有点匮乏，可人们乐多忧少。这些从小留存在记忆深处的趣事，至今难忘。

现在的过年，已和小时候不可同日耳语了，现在过年，吃吃喝喝已是个过程，人们已吃腻了大鱼大肉，萝卜青菜倒成了最爱。过年，也变得不再是盼着吃吃喝喝，过年是盼着儿女们回来，一家人的团聚，亲情的相会，真正的年味已淡了很多很多。俗话说:父母在那里，家就在那里，儿女在那里，牵挂就在那里。父母盼着在外打拼的儿女回家过年，一家人能相聚短暂的数天。儿女也想着父母，但放假回来就到年关了，在吵杂拥挤的超市里购了大包小包的年货，汗流浃背的奔波在回家过年的春运大军里。到家了，一家人高兴的吃一顿团圆饭，赶紧再定返程的车票……生活越来越好了，节凑却越来越快了，以前的那种快乐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已不再是一种憧憬，而成为了一种形式。 小时候过年，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一斤肉就能过个年，但那种渴盼，那种快乐，那种无忧无虑让人久久回味，很难忘却；而现在过年，不缺年货，缺的是年味！大人孩子都在春运的忙碌拥挤中度过，过去的年味再也找不回来了！

难忘今宵，唱了一年又一年，再也找不回以前的那种激情，不变的是日出日落一年四季，变了的是我们苍老的容颜，难以找到原来的模样。岁月，无情的雕刻在每个人的心上，岁月如烟，人生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