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沙漠，还有一座小木桥（徒步的艺术）

毛歌

那是一片沙漠。对于从来没有见过沙漠的人来说，那一片沙漠会让他惊讶，让他兴奋，让他愿意一开始踏上沙漠就会欢呼跳跃。盛夏的阳光铺在沙子上，到处都是闪烁的金色银色光芒。更远的地方是起伏的山峦和茂密的原始森林。他没有任何担心，只要往前走半个小时，就可以看见沟谷里面的湖泊，以及经年累月潺潺流动的溪水，附近平坦的地方，还有散落的住家户，从小生活在山村的狗，会不时地叫着，那并不是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是全然为了追赶偷食的野鸡以及不小心迷路的野兔子。走在这样的沙漠上，是一种真正的坦然，甚至多少有一种幸福的感受。鸟的脚印不断地出现，大多数时候，是一只悠闲的鸟留下的脚印。之所以说悠闲，是我们可以停下来，弯腰，用手测度每一个脚印的距离。慌乱的脚印来自于紧张和不安，而优雅的闲庭信步的脚印则是内心的平静的反应。动物世界的脚印和人类的脚印是一个道理，只是有一点差异：我们在沙漠上留下脚印，却担心脚印会消失不见。没有比沙漠上的脚印消失得更快的了，你在大海边的脚印被潮水吞噬，你在沙漠上的脚印则交给毫无表情的时间。

是的，沙漠是时间的艺术。一边是风，一边是沙。风和沙在一起，便有了起伏、波澜，有了一望无际和辽阔得可以让人失踪的恐惧感。在这样一片沙漠里行走，和在撒哈拉沙漠行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在这里，可以一个人上路，在撒哈拉，你得需要向导、天上的星星，能够和你相依为命的骆驼，以及你深知和恐惧、欲望、孤独在一起的勇敢和决心。很多年前，我曾经坐船，沿着尼罗河往上，到达阿斯旺。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往日商贾云集的繁华景象如今依然清晰可见，古老帝国的版图和国王的威严从那些残垣断壁里依然可以触及到。尼罗河在这里清澈而安静，风帆和汽笛交织成天国的景象，鸽子在嘹亮的天空飞翔，它们的瞳孔里，一半是漂亮的城市，一半是撒哈拉沙漠。我想起来三毛，想起来法国作家的经典作品《小王子》。

溪流是从山谷平坦腹地的湖泊绕行而来的，再往前，就是汪洋大海。山峦经受了千万年的侵蚀而更加愿意保持沉默。如果你觉得你自己的沉默已经有足够的力量，那么，我会建议你多看看山峦，看看那些沉静如神的轮廓，在早晨如何沐浴光辉，在夜晚又如何引发水一样的月色，流淌在幸福的大地上，别忘了，世界上那些常常让我们兴奋和感叹的沟壑河谷，有着银色月光的浸透，这正是我们从大自然里发现盎然诗意的真正原因，一旦你拥有了这种诗意，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溪流上有座小木桥，白色的桥栏，和蓝色的天空形成了极好的比对。偶尔会有一辆车经过木桥，大多时候是停经此处的蜜雀和歌鸫。说实话，我来这里，是为了看这座桥……

丛林里有隐约的木屋，距离溪流不到三十米。在夏天，溪水刚刚好淹过脚裸，由于沙漠的影响，水温好到让人想起来柔和的细沙。隔着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一两对夫妻慢慢走过溪流，要不然得坐在被梭罗描述过的莎草的旁边，等从溪流弯曲地方突然间惊飞的黑鹂是如何第打乱了眼前的宁静。不过，不用任何担心，这种宁静，和山塘里的涟漪一样，还没有到岸边，涟漪就已经消失了。

我总觉得坐在木桥左侧石头，看着木桥和山峦，就在欣赏一场悠扬的抒情歌唱晚会一样，在晚会的中间，还穿插了一个小女孩的诗歌朗诵。

沿着溪流一直往里走的速度，最适合慢了。要是在这样的地方，你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你要去的地方，比如我后来会告诉你的那个瀑布水潭，那会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第一，瀑布水潭总是人少，而在水潭里面游泳的人，似乎早就忘记了时间。第二，溪流两侧长得比人还高的莎草，有利于隐藏孩子的声音。一旦他们躲藏在某一片茂密的莎草后面，屏声静气，你就要十分小心，他们会故意从后面发出来一声大喊，而声音所及，便是天空所在。

我对同行的朋友说：这溪流真是像极了人生，那么美，那么慢。

溪流有一段竟然完全只有河床，没有河水。我估计只有孩子们愿意停下来，就自然界事物的短暂消失而发出疑问。回答这些疑问的并非都是他们的父母亲，很多时候，是他们自己。他们愿意挖开沙土，愿意爬到高处，用手指着溪流的走向，他们比划出来的线条未曾断过，也就意味着溪流一直在流。

是的，溪流之上是湖泊，湖泊之源是深潭，深潭之上是溪流。只有到了这个隘口，才会突然间惊醒起来。我们到达的时候，水潭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人在游泳。与其说是游泳，还不如说是好玩。他们大多数时候，是浸泡在水里，然后就是躺在石头的一侧，享受山谷阳光。

我可以坐在岩石上，看他们像鱼儿一样的一整天。

溪流的声音，有一种催眠的作用，就着温暖的阳光，在温暖的岩石上很容易打起盹来。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