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散文)

相识是缘

<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在农村外婆家度过的,那时候我们家境贫寒,父母受到历史牵连,父亲在外避难,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四个和外婆一起生活,在外婆和母亲辛勤的劳作下还算能够填饱肚子。过年成了我们最期盼的一件事。冬至过后,离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们每天晚上围着外婆问同一句话:啥时过年。外婆总是对我们说,等年猪一杀就过年了。于是我们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到猪圈里看一次,看年猪杀了没有。</p> <p class="ql-block">  一到腊月,外婆开始给年猪追肥,一日三顿给猪都用麸子喂食。那时老家的人们一到腊月全村人津津乐道议论的就是张家的年猪肥,李家的年猪瘦。庄里的屠夫也成为这个季节是最受人追捧的职业,屠夫家里从不养猪,屠夫杀猪的报酬就是一只大猪腿和猪鬃。每年一到腊月全村人都会拿上烟酒就把屠夫预订下了。尤其是我们小孩不仅能看一场惊心动魄的杀猪场面,还能吃肉解馋,最为渴望的是我可以把猪尿泡吹起来装几粒包谷 。拿着这个特别的玩具跑遍半个村庄,其他小孩子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记得当时老家的屠夫是一个满脸横肉、秃顶、两只眼睛像铜铃、两颊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左撇子男人,屠夫姓王,老婆死的早,他和患有癫痫病的儿子相依为命,大家平时暗地里叫他王屠夫,见面都亲切的称他王师傅,全村人平时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生怕言语不当得罪了王屠夫,到了年关杀猪时总会借口推拖。王屠夫做了两个大的澡盆,专门烫猪用的,每家用一次得付1元钱的费用,在当时来说,全村人的杀猪费用足够王师傅过年的烟酒钱了。杀猪的前一夜,外婆精米细面给年猪做了最好的一顿晚餐,而且在猪食里倒少许白酒,算是为年猪送行,年猪是外婆喂了一年多,猪和外婆已经有了足够的感情,有时外婆忙了姐姐去给猪喂食时,年猪听不到外婆唤豢声音,总是哼哼哼的叫个不停。一想到明天要杀它,外婆心里总不是滋味,于是不停的用手梳理着猪鬃,心里难过至极,年猪用嘴拱着外婆的脚,总会掉几滴眼泪。这一夜外婆为年猪总会点一盏长命灯,为年猪祈祷,祈求年猪来世不再投胎做猪做条小猫小狗。</p> <p class="ql-block">  杀猪的前一天,在大门前的菜地里临时做两个灶台,在邻居家借了两口大毛边锅,备好柴火,备两大缸水,准备好木架,母亲总是催着我们四个早早睡觉,明天起早帮忙跑腿。其实我们姊妹四个最期盼的就是杀年猪看热闹这件事,即使我们早早上床,但一直难以入睡,总在想杀猪的场面。 凌晨五点多,外婆和母亲早早就起床了,为王屠夫熬好面茶,舅舅和亲房邻居开始忙碌起来,担水的担水,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大伙忙的不亦乐乎。东方鱼肚发白时,一片噪杂声把我们姊妹四人从梦中吵醒,于是我们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脸也不洗跑到大门的空菜地上,此时之间七八个身强体壮的身影来回穿梭,在狭小的猪圈里叽叽喳喳,听不清说的什么,有的人拽猪尾巴,有的拽猪耳朵,绳子拴在猪头往外拽的,可年猪歇斯底里的叫个不停,凄惨的叫声划破腊月黎明前的夜空。全村人都知道我们胡家人今天杀年猪了。</p> <p class="ql-block">  由于猪圈狭小任凭七八个壮汉使完全身力气,气喘吁吁,对于五百多斤的年猪来说无济于事。此时外婆过来,年猪闻到外婆的气息,听到外婆的豢养声,发疯似的冲出栅栏,用嘴拱着外婆的脚面,哼哼哼的叫个不停。于是大家合力将猪摁倒在地,抬到低矮的方桌上,把年猪侧身后被七八个壮汉死死地摁住,于是王屠夫,左腋窝夹着一把寒气逼人油亮发光的杀猪刀,左手端着一盅酒,口里念念有词,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在酒杯中蘸两个,一次弹向上天,一次弹向大地,剩余的酒口仰头一口喝下,此时的年猪又一次歇斯底里的惨叫不停,叫的比第一次还凄惨,外婆则眼里含着泪水急忙走开,王屠夫,左手持刀,鼓着铜铃似的两只眼睛,用力从猪脖子处使劲捅到猪的心脏,此时猪血像奔流的钢水汹涌而出,表哥连忙将一个放有荞面的盆子,端起盛猪血,母亲在一旁急不可待的用一根竹筷将血和荞面搅拌均匀制作血馍馍。猪的惨叫声由大到小,慢慢的消失在寒冷空旷的村庄,最后在几声微弱的哼、哼声中结束了它的一生。王屠夫和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我则站在一旁,屏住呼吸,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目瞪口呆。</p> <p class="ql-block">  年猪杀倒了,菜地里的两口毛边锅的水早已沸腾,水雾四起,只听见王屠夫大声嚷到:宝林、社代、金德赶快往澡盆倒水,等热水七八桶倒下后,王屠夫开始往澡盆兑冷水,并不时用手试烫年猪的水温。王屠夫是杀猪的把式,他从十几岁就跟随父亲杀猪,二十多年来积累了丰富的烫猪经验,水温高了猪肉的肉质不好,水温偏低猪毛拔不下来。王屠夫把水温兑好后,七八个壮汉将四根麻绳交错捆好的年猪缓缓的沿着澡盆溜尽滚烫的水中,紧接着八个人面对面脚蹬澡盆手扯麻绳,拉锯似的,有节奏的使年猪的身体在水中滚动,约莫百次滚动之后,七八个人用拳头大的粗石头,开始脱毛,脱毛前猪身上最值钱的猪鬃拔下来得送给王屠夫卖钱,大家一边用石头砸,一边舀水不断冲洗。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白白胖胖的年猪拔毛结束。大家这时才能松口气,抽支烟缓缓紧张的情绪,同时大家喝几口酒,看着年猪都有一种成就感。</p> <p class="ql-block">  拔完猪毛,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开肠破肚,这时外婆沉重的心荡然无存,看着自己一年多精心喂养的年猪膘肥肉厚,别提心里无比高兴。一阵忙乎之后,几百斤大的年猪,被大卸八块,四条腿本该卸成一样大小,可王屠夫专门卸了一只大一点的猪腿,那是为自己专门准备的。这时让我最为急切的就是逼着四舅把猪尿泡取出来,外婆早已为我准备好了线绳和包谷。四舅把猪尿泡取出后,在土里来回使劲揉,一是为了搓去油脂,而来可以增加猪尿泡的柔韧度,约莫揉搓七八分钟,四舅用竹筒把猪尿泡吹起来装上包谷用线绳扎紧,绑在竹根上,我便那在手里飞奔而去找小伙伴进行炫耀。</p> <p class="ql-block">  杀年猪,吃杀猪饭是农村人最讲究的一顿饭。年猪卸下架子后,翻肠洗肺腌肉都是外婆和母亲的事。亲房邻居忙了半天,坐下来喝酒谝传,外婆和母亲却开始忙碌晚上的杀猪饭。七碟子八碗,得摆满一桌,这顿饭的丰盛不亚于年夜饭。血馍馍是不可缺少的一道菜,煮熟的肉和血馍馍给亲戚邻都得送去一大盘,同样他们杀猪后也要把肉和血馍馍送来了,千百年来农村人朴实的人情味彰显十足。大家在推杯换盏的笑声中,王屠夫喝得面红耳赤,酒过三巡,王屠夫提上猪腿和猪鬃,哼着小曲 在宝林的陪同下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时光已逝,步入不惑之年,厌倦了城市的噪杂和人情的冷漠,邻居之间老死不相往来,迎面碰见,点头微笑,也算是最好的问候。没炊烟的城市,压抑的让人无法释怀,没有根的故乡物是人非,只剩下浓浓的乡愁,尤其是儿时杀年猪的那一幕深深的印在我童年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