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二三事

张玉军(潍坊)

<p class="ql-block">光阴如梭一梦遥,时光一溜烟小跑不觉追我已到知天命。岁月匆匆,岁岁辞旧,岁岁迎新。走过了人生的几十个春秋,些许回忆随光阴渐淡或失,每每忆起儿时家乡的年味,却恍然如昨!</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br></font></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赶年集</font></h1> <h3><br></h3><h3>过年,对于 儿时的我来说,是相当诱人的。“腊八节”刚过,孩子们就开始盼着赶年集了。或是踏着厚厚的积雪,或是盯着刺骨的寒风,步行十几里地,高高兴兴地随大人去赶集。</h3><h3><br></h3><h3>远远地,听到鞭炮的声响,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拽着大人直奔鞭炮市。呀,人山人海,鞭炮成堆,卖主站在自家大车上,用长长的竹竿挑着一挂长长的鞭炮,竞相燃放,这边鞭炮震天响,立刻有一排人浪奔涌而来,那边不甘落后,有一挂鞭炮炸开了花。硝烟弥漫中,爆竹的巨响使孩子捂起耳朵,拥挤的人流让大人叫苦不迭,最后大人才在我们的纠缠下,掏出几块钱买上几串鞭炮,却依旧舍不得离开。等一挂大鞭放完,地上会落下几个炸灭引信儿的,大家蜂拥而上,争抢起哑鞭来……</h3> <h3>依照习俗,赶年集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到集市上“请灶王”。拿出几毛钱买一张印有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神像的画片,明明没钱不给,却偏偏还要说“请灶王”,倘若有小孩子不懂事说了“买”字,准会遭到大人一通瞪眼责骂。当然还要买好辞灶的贡品,备好一种甜食——黏黏的“糖瓜儿”。</h3><h3><br></h3><h3>待到腊月二十三“小年”的辞灶仪式上,贴上灶王像,旁边贴一副“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对联,点上香烛,供上糖瓜儿、栗子、花生、大红枣等。贡品多是甜味的,既有希望灶王爷升天到玉皇大帝那里稟报时,请他多多美言之意,又有用糖灶王爷的嘴不让他多说之心。</h3> <h3>来到年画一条街,让人敬仰的伟人像,浓墨重彩的风景图,憨态可掬的胖娃娃,当然,最吸引孩子的,还是成联的年画故事,如《白毛女》、《地道战》、《铁道游击队》、《白蛇传》等,在买不起小人书的日子里,这绝对是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精神盛宴。孩子们如饥似渴,大人们可不耐烦了,备年的任务重着呢。孩子拽不动,就各忙各的吧,这时大人掏出了备忘录:土豆、山药、芹菜、松莪、猪肉、糖块、糕点、过门钱,一样都不能落下。那时还没有蔬菜大棚,除了自产的萝卜白菜葱,能够买到的蔬菜少得可怜,猪肉也就买上三五斤,还要一再讨价还价,毕竟囊中羞涩啊。那时的糕点多是散装桃酥,走多少家亲戚都事先预算好的,称上十斤八斤的,回家后赶紧收起来,以防孩子偷吃。</h3> <h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年集,几乎没有买成衣的,有的只是当地供销社摆出的布匹摊位,顺带销售头巾、帽子、鞋袜。过年的新衣服这时候差不多早已扯布做好,买上一块好看的头巾或是一双新袜子,就能让女孩子喜欢好一阵子。而让男孩子垂涎欲滴的,就是集上的特色美味了,你看那一串串亮晶晶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咬一口酸甜可口,让孩子们欲罢不能;那围满了人的爆花机慢慢悠悠地旋转着,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酥脆香甜的玉米花让孩子们先尝为快,那可是开在贫瘠土地上的幸福花朵啊!倘若你年终考试考的好,或是主动给大人帮了忙,乖巧听话,大人还会奖赏几块糖果给你。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甜中带香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那一定是天下最美的味道吧。慢慢含着吃,为的是让甜味在嘴巴里多停留一会儿,糖块在口中来来回回,碰撞牙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多么美妙!</h3> <h3>赶年集都是行色匆匆,根本没空闲聊天,却还是买了这忘了那,或是要买的东西太贵不舍得买,于是只能在剩下的几天里继续赶集“补漏”了。有的地方把除夕前的最后一个集称作“穷汉子集”,说的就是有些人天天赶年集,却总是嫌价钱太贵不舍得买,只能等到最后去集上“捡便宜”了。</h3><h3><br></h3><h3>当昨日的清贫被今天的富足取代,如今的年集依然熙熙攘攘,但人们的脸上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因为遍地的超市无时不在欢迎你,网上眼花缭乱的年货节正办的如火如荼呢。</h3> <h3><br></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蒸年糕</font></h1> <h3><br></h3><h3>在山东农村一直流传着过年蒸年糕的习俗。年糕谐音“年高”,寓意吉祥如意,生活工作步步升高。因为年糕寓意好,在农村几乎家家过年蒸年糕,吃年糕。<br></h3> <h3>儿时,进了腊月门槛,年味渐浓,母亲把自家种的十几斤黍米拿到村里的石碾上碾成面粉。把黍米碾成面粉后,过了腊月二十就开始准备蒸年糕。母亲先用开水把红枣焯熟,捞出沥干,再把磨好的黍米面粉倒在一个大的簸箩里,把红枣撒在黍米面粉上调和均匀,然后一边加热水一边用擀面杖搅和,直到干面粉都湿湿地为止。</h3> <h3>母亲蒸年糕,我在一旁观看,期盼着很快吃上香甜的年糕。母亲用手攒起一小团年糕面,做成窝窝头形状,放到锅篦子上,然后再做第二个、第三个……只有一烟袋的功夫,母亲像变戏法似的把簸萝里的年糕面做成一个个小年糕,整齐地摆放到锅篦子上,然后盖上锅盖垫开始烧火。</h3><h3><br></h3><h3>锅里的水刚被烧开时,灰色的热气慢慢从盖垫的缝隙里冒出来,这时候母亲点燃一根细细的香,插在盛有高粱米的小茶碗里,等这根香全部燃尽成灰,年糕也就被蒸熟了,这时候便能嗅到香喷喷的年糕味了。</h3><h3><br></h3><h3>掀开锅盖垫的那一刹那,金灿灿的年糕就呈现在我的眼前,红红的小枣玛瑙般镶嵌在金色的年糕上,又香又甜的年糕味顿时弥漫整个房间,馋得我直流口水。这时候母亲用几个碗盛上几团年糕,全家人每人一碗年糕,热气腾腾的年糕香气扑鼻,用筷子夹一点送进嘴里,嚼一下软软的甜甜的,唇齿留香。</h3> <h3>母亲把年糕储藏在泥瓦瓮里, 以后每次做饭时,取出一团年糕,用菜刀切成薄片,摆放在锅篦子上蒸热就能吃了。 母亲还经常做油炸年糕吃,在锅里浇上适量食油,烧热,把切成片的年糕放进油里煎炸,煎炸至黄灿灿地、外焦内软,吃进嘴里油而不腻,香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在那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年糕,是我儿时吃到的最香甜的食品。 年糕作为一种美味食品,人们喜欢吃它,作为一种吉祥食品,人们用它来寄托美好愿望。 记得大年初一这天早晨,母亲总是在锅篦子上放一团年糕,这团年糕不是给家人吃的,而是用它压锅,寓意过年吉祥如意,期盼生活一年比一年高。<br></h3> <h3><br></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走亲戚</font></h1> <h3><br></h3><h3>小时候,是多么盼望过新年呀!可以穿新衣,吃美食,更可以兴高采烈地走亲戚!那可是一年中最隆重,最令小孩子兴奋的外交活动了。 从大年初二开始,连接各村庄的大道上,田间小路上,开始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路上,你来我往的男女老少都穿戴一新,有步行的,手里提着鼓鼓的皮包,或臂弯上挎着蒙有花布的竹篮,或一手领着雀跃的孩子;有骑自行车的,车把两边挂着沉甸甸的皮包,车子横梁上坐着得意的小孩,车子后座上坐着抱孩子的妇人,喜气洋洋地超载前行;有赶着牛车的,赶着毛驴车的,地排车上坐满了老人和孩子,拥着床棉被,应是最幸福的行人了。 小村庄稠密,人情温暖,看谁都眼熟面花的。路上不时有熟识的邻村人相遇,比平日更加亲热,上前拉着手,过年的吉祥话儿说不够。一路上走走停停,洒下一串串问候和笑声。就这样不慌不忙地往亲戚家赶,反正路不远,也误不了中午的热闹盛宴。<br></h3> <h3>我们家历年来约定俗成的是,大年初二去姥娘家。最早的儿时记忆中,家里有一辆令好多村里人艳羡的“金鹿”牌大轮自行车,我们一家五口是这样去姥娘家的:吃罢早饭,母亲把六七岁的我和五六岁的弟弟穿好新衣,仔细嘱咐几句,让我和弟弟先行出发,待母亲在家刷洗收拾完毕后,父亲再用自行车驮着母亲和妹妹,在后面追赶我们。</h3><h3><br></h3><h3>因平常跟着母亲去过姥娘家,我已记得路了。我和弟弟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出了家门,跑向村东头的小桥,沿着一条洁白干硬的土路向南直走,大约十里之外就是姥娘的村庄。</h3><h3><br></h3><h3>那时的天空瓦蓝瓦蓝的,路边的棵棵白杨亭亭玉立,杨树身上一颗颗大眼睛一路上含笑陪着我们。路边下结了冰的小河,像条碧青的玉带美丽地延伸向前方。</h3><h3><br></h3><h3>路上有步行的,也有赶着牛车或毛驴车的,速度最快的也就是满载而行的自行车了。我和弟弟蹦蹦跳跳地走在路边是安全的,兴奋的,快乐的。那时从未听说过有偷小孩去卖的人贩子,也从未接受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教育。路上不相识的行人也是那么和善,不时有人边走边问我们去哪里,笑着说我们像一对双胞胎。有一位裹着小脚,挎着竹篮,蹒跚前行的老奶奶,同我们边走边聊地相伴着走了一段路,在她拐入路边的一个小村庄时,从衣兜里摸出两块糖送给我和弟弟,我们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块含入口中,心里甭提多美啦!</h3><h3><br></h3><h3> 也不知走了多远,身后响起一串熟悉的自行车铃声,是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怀抱妹妹的母亲赶上了我们,我和弟弟小鸟一样飞扑过去。父亲让母亲抱着妹妹先步行前进,让弟弟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上,让我坐在后座上,把我们俩个送出前面一段路程后,让我们下来步行前进,父亲再返回去接母亲。父亲就这样一程又一程地反复往返着,轮流接送着我们四口人。我和弟弟兴奋不已,感觉像做游戏一样快乐。还没玩够呢,姥娘家那绿柳环抱的小村庄,已赫然出现在眼前了,我和弟弟欢呼雀跃着向村里跑去。</h3> <h3>姥娘家里早已是宾朋满座,人声鼎沸了。姥爷和姥娘都兄弟姐妹众多,每年初二,他们的兄弟姐妹和侄子外甥们都赶来看望,满屋满院都是笑脸盈盈,笑语喧哗。男人们不停地和来客握手,敬烟,倒茶,在烟雾缭绕中笑谈一年的收成和光景。女人们有抱着孩子的,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夸着这家的娃长高了长胖了,那家的娃更加俊俏了懂事了。不用看孩子的女人们勤快麻利地系上围裙,去厨房帮着侍弄一桌又一桌的饭菜。手里再忙活也不耽误叽叽嘎嘎的谈笑,仿佛憋了一年的知心话儿,要在今天全掏给大伙听听。</h3><h3><br></h3><h3>最开心热闹的还数小孩子,不用寒喧客气,不一会儿,来客中的小孩们就混熟了。把衣兜里装满瓜子,花生和糖果,跑到院子里,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跳房子,砸摔炮,捉迷藏,上窜下蹦,东跑西藏,院子里戏耍不开,就跑到大门外玩闹。反正大过年的,又是在亲戚家,即使玩得鸡飞狗跳,大人们也不会训斥的。</h3> <h3>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开饭喽!饭桌上摆得满满的,一盘盘,一碗碗,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无论荤的素的,凉的热的,都是平日里不常吃的美味佳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大饱口福。男人们桌上只顾推杯换盏地敬酒,你来我往地干杯,夹几口菜就矜持地放一会儿筷子,菜下得慢。女人和孩子们在饭桌前可就吃得毫不客气了,真如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吃得热火朝天,哪舍得停半会儿筷子,不一会儿,就有盘和碗被吃得底朝天了。主人赶紧去厨房里把刚才舀剩的菜肴,用大碗小盆的一股脑儿全端上来,让孩子们可着肚皮吃,劝女人们一定要吃饱。</h3><h3><br></h3><h3>孩子们被撑得小肚儿溜圆,又作鸟兽状散开去院里玩了,女人们吃饱后帮着收拾满桌子杯盘碗筷,刷洗完毕后围坐在一起继续唠家常。等男人们酒足饭饱后,就开始有告辞的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就要上演了,那就是客人要留下带来的礼品。</h3><h3><br></h3><h3>那时逢年过节走亲戚,买几包点心也就算贵重礼品了。别看拿来的大书包圆鼓鼓沉甸甸的,好多书包里放些馒头垫在底部,上面放上几包点心,显得好看。那时走亲戚,贵在参与的态度和心意,人到礼不差,至于礼品嘛,日子都过得那么紧巴,客人舍不得多买,主人更不忍心多留。客人从满床的书包里找到自家的,执意往外掏两包点心,主人扯住书包,着急地往书包里塞,你推我让,拉拉扯扯,把书包带子扯坏也是常有的事。遇到嗓门大的人,拉扯推让时的声音那么激烈高昂,一个坚辞不受,一个非留不可,拉扯着可怜的书包,如同打架一般!只看得胆小的娃儿吓得哇哇大哭,主人和客人才在亲热的战斗中罢手。当然也时常有意犹未尽的后续情节:比如主人会拿起一包点心追到大门外,冷不丁塞到客人书包中,或者客人走出大门几步开外了,又忽然掏出包点心,跑回来放在主人大门口,这才算心安了。大门外,宾主皆大欢喜,依依惜别。主人频频挥手致意,目送客人远去。</h3> <h3>我们一家五口人返程时,有顺路的亲戚执意捎带我和弟弟一程。走到该各回各家的岔路口,父亲拒绝他们再继续相送,说小孩子跑跑更结实,我和弟弟也乐得手拉手自由自在地奔跑。母亲怀中的小妹妹已酣睡,父亲叮嘱我们几句,说把母亲和小妹送回家以后再返回来接我们。 我和弟弟欢快地走着,兴奋不减来时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我们不时地查数着满衣兜的糖果,那可是今后好长时间里的甜蜜念想呢。 一路上归家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男人大都喝酒喝得红光满面,醉醺醺的,骑车或走路东倒西歪似的。可我们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这男人有女人和孩子在身边跟着,那家家扶得醉人归的情景是温馨动人的幸福画面。更何况,我们知道,前面的路上,父亲正骑着自行车来接我们呢。那时的父亲,伟岸如山……<br></h3> <h3>今天,家乡的年却越来越少了许多童年时那种带着浓浓乡情的味道。但我忘不了儿时赶年集的激动,忘不了蒸年糕的高兴,忘不了收到一元压岁钱的愉悦,忘不了放鞭炮的兴奋,忘不了步行去姥娘家的期盼,忘不了母亲爱的味道,忘不了儿时浓浓的年味……<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