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爸爸的一封信

ZJ

每次回家你都要拍我们很多照片，吃饭、睡觉甚至是走在路上，我知道是我给你的陪伴太少，留个念想，看着照片，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日子。你的朋友圈，永远都是檬檬、我们、二姑，印象中19年的清明，是你最高兴的时候。二姑从昆明回来了，我们也从重庆回来了，相聚在小小的屋里，很久没有感受到团圆的感觉了，那一刻，我看到你发自内心的笑了，幸福。吃着你为大家做的菜，好吃在嘴上，幸福在心里，你也乐此不疲的给我们说这是你在哪里哪里买的土货，货真价实，外面吃不到，你对吃，只有我们在家的时候，不计价格，变着花样的让我们在家感受着过年的团聚。

这些年，你变了很多。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喝了酒，爱发脾气，现在才知道，你是性格内敛，平时耿直，大好人，不争不抢，有什么事，放在心里，也只能在酒后发泄内心的想法，只是方式方法不大对，但我现在都能理解，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这几年的你，失去了年轻时的锋芒，酒也戒不了，但是量比以前少了，也想要控制，只有每当晚上孤独涌上心头，这也是一个寄托，所以每次回家，我都要陪你喝点、聊天，甚至想朋友一样，聊家人，聊我的工作，聊过往，聊年轻时，聊下王启旭，聊到这里你又要批评下他，展现你作为姨爷的经验，王启旭说带的红酒，你现在再也喝不到了。每次这样的机会我都很向往，很期待，每次见你，我都要陪你多喝点点，乃至于琪琪都有意见，但我就是想陪你久一点，陪你做做你喜欢的事情。但是最近两年，由于疫情的阻隔，我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没有过年坐在屋里喝酒的机会，我很自责，很埋怨自己。

去年春节，你第一次到重庆过年，下来那天是大年30，你很早就出发了，我印象中，你在老家跑车也是每天起的很早，5点左右吧。7点左右就到重庆了，我也一早就起来，把锅里的鸡烧起，因为这一桌菜我要亲自做给大家吃，出去买了基围虾，正在超市的时候你都到了，还记得那天的虾卖120元1斤，回来接到你，停车到车库。我印象当中，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吃我做的菜，以前都是你做给我们吃，没想到，我还是可以，做了满满一桌，你很高兴，我也很高兴，琪琪说好久没看我这么高兴，甚至有点意见说，平时我妈，琪琪，琪琪爸在家都没看到我这么高兴过，其实我也高兴，很珍惜大家一起的日子，或许平日不善于表现，觉得老汉来一趟，不容易，我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他一直以我为荣，你会一直把我好挂到嘴边，再看到一大家人其乐融融，我是真的高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下午说出去看电影，你对这么玩意儿一直以来都嗤之以鼻：看啥子电影，我不去；水果我只吃柑儿，其他你送给我我都不吃；去旅游，有撒子耍头，没得意思。

于是说好，下午你就在屋头弄饭，我们出去看电影，你弄了个水煮肉片，鸡汤，这个鸡汤学沫还没打干净，我第一次感觉你做饭的技术退潮了，感觉我有超越的希望了。

晚上，大家在一起玩那个滚什么东西压倒哪张钱就哪张钱的游戏，你又不玩。正如你走后，同学评价你的一样：其实祝彬（我父亲）啊，性格是孤僻的，不太合群的，只有同学在一起，才开心的笑过几次，现在想起，是啊，你太孤独了，你也想好，但是总觉得不能融入，或许并不是不想，只是不好意思。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我不记得你到底有没有掷出那一枚硬币了。

那天晚上，散后，大家在家里的沙发上，你还是习惯性的到了窗子边，抽烟，你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体，但是你很照顾檬檬的身体，我从房间的柜子里抽出了三个红包，这是第一次给爸爸妈妈们，准备我自己的心意，一人一个“大红包”：1000，你们笑的很开心，你笑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高兴，马上给了檬檬压岁钱，尽管下来到重庆给檬檬的红包都是我提前给你准备的。

你很节约，对自己太差了，喝酒舍不得喝好酒，抽烟舍不得抽好烟，21号晚走的时候包包里面两包烟，一包烟自己平时抽的贵烟，10元一包，皱皱巴巴；另一包“宽窄”好像40一包，未拆封，应该是为第二天在家里请两个朋友蔡三表叔和张彬叔叔吃饭才买的。

有时你又太浪费，尤其是和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喝了酒，总要抢着结账，提劲，留的耿直的评价，苦了自己，也给别人留下了冲动的印象。这就是你的性格，矛盾，还有你那借着酒劲才能发挥出来的幽默，“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

我去年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同意并支持你去浙江“卖快餐”。你听王启旭老汉说，那边很好找钱，一天好几千，就想过去，并给我说：幺儿，这次你一定要支持我，我一辈子没做成过事，想证明下自己。那时你还身体尚可，也有壮志豪情，我想经历了这么多，肯定和以前会不一样，我还担心你能扛得下来不，你说没有问题，我只卖中午。经过反复思考，斟酌，我同意了，我想这次干不成，就回来好好踏实过日子吧。于是，初几头你就要想走了，现在想起来，还好我又做了一个决定，我们出去玩几天。起初，你打死不愿意，旅游？太无聊了！在我的劝说下，你还是同意了，我们一起去丰都耍了一趟，爬鬼城的时候，你气喘吁吁，看到这样，我才发现，你真的老了，这是我对这趟旅行，最深的记忆。中午到了，在丰都街边随意吃的炒菜，难吃。下午爬山，晚上住宿旁找的“豆花牛肉”，点了一个大份，我们一桌人，我陪你和幺爸喝了点，檬檬吵到去坐摇摇车，我们路过旁边一个茶馆时，发现这里还可以唱露天ktv，于是我去唱了一首，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唱歌，唱歌也好听，我先唱，免得你尴尬，今天我翻你手机时，也看到还有这段视频，感触颇深。

回到酒店，你，我，琪琪爸，我们三人睡的大通铺，我睡中间，两位父亲，都是我最亲的人，这种感觉太幸福了。

第二天下雨，返程回重庆，再一天，你私下给我说：幺儿，我怕还是回去了，还要去浙江的嘛，要回去准备下，再说我也耍不惯。我知道你耍不惯，你喜欢自由，出去旅游，你也不懂得拒绝，去了，自己又不甘心，这也是你矛盾的地方。

去吧，从你走后，我们之间的时间就开始变快。你发消息说出发了，再过几天，消息说餐车弄好了，发了个剪刀手，高兴，踌躇满志，我也高兴。第一天出车，卖的干干净净，我发自内心为你感到高兴，以至于我一天的心情都特别好。接下来消息变得越来越少，我知道你报喜不报忧，从侧面了解到，生意不好，心情不好，酒又开始喝多了，一个人要煮饭，炒菜，出摊，你的技术我从不怀疑，但是你做生意的头脑，我也很担心，很累，又没有多少生意，恶性循环，又借酒浇愁，终于有一天，在浙江的亲戚发现你说话说不清楚了，起初你不相信，执拗的不给我打电话，后面夹菜手都一直抖，发现情况确实不对，那边亲戚也劝你回家，终于你给我打了电话：幺儿，感觉有点脑梗了，我可能要回来了。我的内心感受：当时接到电话，我心想是不是又是做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同时也想到才几个月，又坚持不下去了，又恨又气，甚至想过你是不是装生病，而想逃离回来，给自己借口。但是，逐渐发现，你是真的病了，说话是真的说不清楚了，回家吧，爸。

据昨天蔡三表叔回忆，你从浙江走的前一晚，是在他那里吃的饭，去的时候你还买了一件酒，他们都劝你少喝点，你说最后一晚了，明天就回去了，对啊，你还是没能控制住。第二天，返程，到内江，去检查了，轻微的脑梗塞，要吃药，不能喝酒，我说，好，老汉保重身体，要戒酒！又隔了不知道多久，你打电话来，说：幺儿要住院了。我听到电话，赶紧赶回来，到医院。你才说起那天的事：走在路上，突然头昏眼花，强忍着走到了医院，这是何等的难受和危险！还好这次有惊无险，老汉，真的要好好保重，晚上，檬檬牵着你，颤颤巍巍的走到外面去吃饭，我还说，老汉，你后面要吃清淡点，少油少盐，你满口答应，要得，然后点了一个白味菜。第二天我还要上班，晚上送你回医院只能走，又跟医生交流了，说你要住两个星期，你还说，哪里住的到这么久，我说医生说的好久我们就住好久，我不知道后面你有没有听医生的话，只是从那时起，要开始吃药了，好好的身体，出去一趟变成这样，现在想起，那日匆匆一别，竟是永别[流泪][流泪]，后面都是电话、微信联系。你说现在管的严，也开不了车了，车卖了罢。每月，我和二姑就给你打点生活费，你从来走哪里都是说起二姑的好，说起我是你的骄傲，现在我们是你的依靠。

一直到上周我还打电话让你帮我办个手续，交待了，一个小时就帮我办好并寄了下来，第一次没过，又办了第二次，我还在给你说，我要21号完了，才放假，到时候我给你买高铁票，到重庆来过年，你答应了。我想，时间近了，今年我又自己在家弄。

21号下午放假，回到家里，坐下吃晚饭，我还给琪琪说，隔两天把老汉接下来，正好有体检卡，带他再去检查检查。9点钟，得到消息，人没了。

我实在没想到，你会以这样形式离去，我至今仍不敢相信。你的一辈子，从小时候的清贫，过够了吃了上顿没下顿苦日子；到10几20岁的英气，从那时的照片我都认不得是你；再到有了我过后，日子是逐渐好过，但是家庭的经营是真的不行，你的性格，造成了我们家庭的离异，我恨过你，待我成年，已经释然，然后你中晚年的凄凉，亦是来自于此。我很少向他人提及我的经历，只在私下与学生交流类似问题时，谈谈我的家庭和经历，谈谈我的父亲，他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一定是一个爱我的父亲，也是一个我爱的父亲。

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在这里，真的要感谢那些关心你，还记得你的，关心我，安慰我的亲朋好友，哪怕是一句安慰的文字，一个安慰的电话，在我心中都有千斤重量，你们是我一辈子要记住和感恩的人，谢谢你们。

爸爸的离去，也让我明白，对待家人，要更珍惜和亲人们团聚的每一个时刻，不要吝啬自己的善意，对他们报以关心、感恩，及时表达自己的情感。对待朋友，要以心换心，在他人有困难时，挺身而出，倾心尽力，在自己需要帮助时，你的朋友同样也会将这份善意回报与你。

爸，一路走好。檬檬问我，爷爷去哪了，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告诉她，那个朋友圈满是檬檬的爷爷走了，手机里满是檬檬照片的他到天上去看着檬檬长大了。我会好好教育檬檬，给他看你的照片，讲你的故事，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们都很爱你。这一辈子，很辛苦，是非功过，都已盖棺定论。我想像《你好，李焕英》说的那句话一样：下辈子，请您来做我的儿子，我来做您的父亲，让我来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