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诱惑》之31:别以为你是谁

江 汉

　　旺春乡党办的李炳昆、文明办的肖政和乡企办的刘腾，这三个人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人送绰号“铁三角”。平时没事儿时，他们三个人常在一起聚聚，喝点儿小酒儿，扯点儿闲篇儿，侃侃大山，可谓是无话不谈。

三人中肖政和刘腾同岁，都是二十八，只是肖政比刘腾的生日小。李炳昆年龄稍长，比他们大四岁，是他们三人中的大哥。可三个人在一起开起玩笑来，却经常是不管不顾，当然更不管谁是大哥，谁是小弟。好在李炳昆对这些并不太介意。

李炳昆是乡里有名的才子，文章常被地报和地区电视台选用。县广播电视局的曹局长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在征得旺春乡党委书记谢长川和乡长叶军的同意后，把他调到县广播电视局采编室工作。

不久，李炳昆就被提拔为采编室的主任。又过了两年，曹局长被提任为县委宣传部部长，李炳昆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县广播电视局局长。

这年夏天，旺春乡举办广场文化演出，想让县电视台来帮忙录像，也借助电视媒体帮助旺春乡做一下宣传，乡长叶军亲自给李炳昆打电话邀请：

“李局长你好，我是叶军。我们乡今天下午三点要举办广场文化演出，看看能不能麻烦你们电视台过来给我们录一下像，帮助我们宣传一下呀！”叶军十分客气地请求道。

“啊，是老领导啊！跟我客气什么呀！我中午就让采编室主任带人去你们乡。以后有事您安排个人打个电话就行了，还用劳您吱声？”李炳昆一听是叶军，也马上客气地说道。

“呵呵呵呵，李局长，那我哪敢哪！您这广播电视局局长又不是只为我旺春乡服务，管着全县的舆论宣传和监督呢！你今天也一定要一起过来，不要推辞。晚上我做东，大家也好好在一起聚一聚。”叶乡长又说。

“老领导，下午我这儿还有些其它工作要处理，就不去了吧！”李炳坤推辞道。

“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往后推一推。炳坤，过来吧！说好了啊，我和老谢在乡里等你！”叶乡长诚挚地说道。

李炳昆本不想亲自来旺春乡，可叶乡长是老领导，又一再向他发出邀请，怎么也不好拂了老领导的面子，他也就只好答应了下来。

　　广场文化演出安排在下午三点钟举行，李炳昆带着采编室主任和的另一个年轻人，在两点半钟准时驱车赶到了旺春乡乡政府。

乡长叶军和党委书记谢长川都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迎了出来。谢书记一见面就是一阵寒喧：“李局长一路风尘仆仆，驱车数十里，辛苦辛苦！欢迎啊！”说完又紧紧握了握李炳昆的手。

“老领导一声召唤，敢不从命！”李炳昆也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一行人落座后，叶乡长又喊通讯员为每人奉上一杯上好的碧罗春。聊了一会儿，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谢书记和叶乡长就带领大家驱车来到乡里的广场上。

主席台下第一排已经给领导安排了座位，谢书记和叶乡长邀请李炳昆一同入座。稍作谦让后，李炳昆坐在了叶乡长身边稍靠边的位置。随李炳昆一同前来的采编室主任和另一位年轻人一起开始了录像前的准备。

节目很精彩，演出很成功，现场气氛也很热烈。演出结束后，李炳昆跟谢书记、叶乡长一同向旁边的轿车走去，正巧跟刘腾和肖政碰了个对面。

“李哥什么时候来的？最近忙吗？晚上有时间大家聚聚。”刘腾看到李炳昆后，热情地迎了上来，握着李炳昆的手高兴地说道。

“演出前刚到。晚上谢书记和叶乡长请客，恐怕抽不出时间来。还在乡企办哪，最近挺好呗！”李炳昆也高兴地握着刘腾的手说道。

“哟，这不是李领导吗！听说你仕途一路顺风，最近荣升县广播电视局局长了？是不是以后得管你叫李局了？”肖政这时也走过来拉了拉李炳昆的手，语言尽管客气，可话语中还是可以听出戏谑的味道。

在一起工作时，肖政就经常用这种口吻跟李炳昆开玩笑。可这次听到肖政的话，李炳昆还是感觉有点剌耳。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而是笑着说：“肖政，你说啥呢！都是过去的哥们儿，什么李局、李领导的！以前怎么称呼现在还怎么称呼好了。”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只是到时候你可不要挑我的理呀！”肖政并没有发现李炳昆有丝毫的不悦，继续说道。

这边刘腾和肖政还想跟李炳昆多聊几句，谢书记和叶乡长已经在喊李炳昆上车了。李炳昆只好跟刘腾和肖政匆匆告别，驱车返回乡政府。

“刘腾和肖政这两个小子跟你聊什么呀，没完没了的。”进了乡长办公室后，叶军问道。

“没聊什么，都是过去一起的哥们儿。刘腾说要晚上请我吃饭，肖政这小子一口一个‘李局’、‘李领导’的，熏我呗！”李炳昆说。

“这小子，平时就是这个德行。总不把自己当外人，跟谁说话都随随便便的！”叶军说道。

话题自然扯到刘腾和肖政身上。当谢书记向李炳昆问起对他们两个人的的印象时，李炳昆说，两个人的工作能力都不错，也都很有才学，只是肖政有时说话不注意场合和分寸，让人很难接受。

晚饭时间到了，几个人一起起身向乡里招待所餐厅走去。

　　广场文化演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天上午，刘腾和肖政到县里去开会。会议开完后一看时间还早，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事，就在街上闲逛。

没想到他们在街上碰上了李炳昆。李炳昆见他们两个人来了，就热情地邀请他们到他的办公室去坐坐，两个人答应了。

李炳昆的办公室在县广播电视局的二楼，室内明亮宽敞。办公室内有一个老板台式的办公桌，显得非常气派。

刚走进办公室，肖政又开始“刺激”李炳昆：“行啊，李领导。你的办公室挺阔气呀！都用上老板台了？”

“你看你，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咱们乡的谢书记和叶乡长，不也早都用上这样的办公桌了吗？”刘腾说。

“这桌子是曹部长走时留下的。室内的格局也基本没变，还是曹部长在时的老样子。”李炳昆解释说。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李炳昆要安排两个人吃饭。刘腾和肖政也没推辞。

午餐是在宴宾酒家安排的，李炳昆还专门把局里的副局长吴晓玉和办公室主任丁春颖找来作陪。

看到有两位女士在场，开始肖政说话还有所收敛。可两杯酒下肚以后，肖政就又露出了“英雄本色”：

“李领导，你当了局长后还真挺牛×！就说那天在乡里，你跟我们没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看把你给忙的！这哪里还是咱们哥们原来认识的那个‘小李子’？活脱一个李莲英。别看今天你请我吃饭，不满意我还是要说!”肖政借着几分酒劲儿说道。

“肖政，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喝多了？李局长是咱大哥，不念哥们儿感情凭什么请咱俩喝酒？再说那天在乡里不是谢书记和叶乡长紧着催吗，你怎么怪上李哥了？”刘腾一看肖政说话跑调儿、走板，忙责备道。

办公室主任丁春颖一看局长如此招待肖政，肖政却对李局长还这样不客气，也有些生气了：

“对人说话要有起码的尊重，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你的年龄还没有我们李局长大，别一口一个‘小李子’的叫，还什么李莲英，多难听啊！”

副局长吴晓玉也要说话，还没等出声，肖政已经面露愠色。李炳昆对肖政虽然满心不高兴，可怕闹得大家都不欢而散，还是不得不忙打圆场：

“我和肖政、刘腾原来在旺春乡都在一起工作，关系不错。他平时说话就是这样，你们不要介意。”

“那看来是我错了。对不住了，肖哥。我自罚一杯！”为了表示诚意，办公室主任丁春颖另外找来一个杯，倒上了些酒一饮而尽。

酒桌上的气氛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趁肖政不注意，副局长吴晓玉给丁春颖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轮番向肖政频频敬酒。

不一会儿，桌子上的一瓶酒就敬没了。直把肖政给喝得眼皮直搭拉，说话舌头都硬了才算了事。要不是肖政酒量大得惊人，恐怕早就在酒桌上栽了。

　　刘腾和肖政是坐傍晚的大巴车返回旺春乡的，在回来的路上，刘腾给肖政讲起上学时听老师讲过的一个故事：

当年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在家务农时，曾经跟伙伴们说过“苟富贵，勿相忘”的话，同伴们当时都讥笑他。

那时陈胜跟那些伙伴们都很穷，有一次铲地时，一个同伴一不小心把装绿豆汤的瓦罐给打碎了，汤洒了一地。大家就趴在地上捡上面的绿豆吃——因为那瓦罐里装的是他们当天的午饭。

陈胜起义当了将军后，原来的伙伴们都去投靠他。一些伙伴不知深浅，当着陈胜的属下直接提及此事，惹得属下们一阵窃笑。

陈胜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心里十分恼火，于是就说他们都不是自己原来的伙伴，是假冒的，命令自己的下属把他们统统都给杀掉了。

其中有一个伙伴绝顶聪明，他去见陈胜时，汲取了其他伙伴被杀的教训，没有直接提过去的事，而是将他当年跟陈胜的事编成了一个委婉的故事。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想当年我曾经在陈将军麾下，跟随将军一起大战垄上，打烂罐中城，击溃百万兵，跑了汤元帅，活捉窦（豆）将军，不知陈将军还记得否？

陈胜听完同伴的讲述，内心大悦，喜上眉梢。立刻答道：“记得，记得！这些我当然都记得！”他觉得此人是绝顶的聪明，堪当大任，于是委以重任。

刘腾的故事讲完了，肖政却好像是听了个稀里糊涂。肖政本来酒就喝多了，脑子浑酱酱的，虽然强睁着眼，听完了刘腾所讲的故事，可就好像睡梦中一样，似乎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你讲的这个故事是一一什么意思？”肖政强忍着睡意，醉眼朦胧地问刘腾。

刘腾笑了笑说:“这你得自己去领悟。”

“我一一不跟你聊了，困了，我要睡觉。等一会儿到站，别一一忘了喊我。”肖政说完了这句话后不一会儿，就坐在大巴车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车到旺春乡了，肖政还在睡。刘腾只好把肖政叫醒，两个人一起下了大巴车，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上，刘腾忽然想起这么一句名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肖政是那个装睡的人吗？说句实话，刘腾也不知道。

　　这年秋天，旺春乡要召开乡镇企业领导座谈会，叶乡长想在县电视台宣传一下，就让乡企办的刘腾跟电视台联系。

刘腾直接把电话打到李炳昆的办公室，李炳昆一听是刘腾联系工作，二话没说，就马上派人去乡里帮着录相、采访、编辑。

电视台的人忙了整整一上午，连午饭都没顾得在乡里吃，就赶了回去，当晚县里新闻节目就给播出了。

乡里想要录制一个精神文明建设的专题片，宣传一下旺春乡精神文明建设的成果。谢书记让文明办的肖政去联系，肖政也打电话找到了李炳昆。

李炳昆却说这几天县里有重要的采访任务，抽不出人手，来不了。最后谢书记不得不亲自打电话，李炳昆才说他想想办法，今天肯定不行，明天争取。

事后，肖政听电祝台的人说，那天电视台根本就没有什么采访任务，李炳昆就是存心让肖政为难，不给他派人。

年终乡机关干部总结会上，刘腾由于分管的工作做得出色，受到了领导的表扬。肖政却因为分管工作落实不利，受到了领导不点名的批评。

第二年乡里的一名副乡长退休，经过党委推荐和民主选举，刘腾当上了旺春乡的副乡长。

没过多长时间，由于县里的一位领导欣赏肖政的文笔，肖政也被借调到县政府办去当秘书。

肖政被借调到县政府办以后，觉得自己这些年被压制，总算熬出了头。现在是上级机关的人了，说话就更不注意了。

一次，县里在汛期要求各基层单位一把手都要24小时开机，主要是为了方便领导联系工作。

这天，李炳昆的手机电池没电了，正好手头在忙着其他工作，就晚换了几分钟电池。没想到肖政正巧此时打电话要通知一件事情。

李炳昆把电池换上刚开机，肖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刚才给你打电话为什么关机？赵县长不是要求你们24小时开机吗？”俨然他就是县里领导的样子。

肖政这样对自己说话，李炳昆心里当然很不高兴。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跟肖政作了耐心解释。

又有一次，肖政把电话直接打到了叶乡长的办公室：“通知你们到县政府办取普法宣传文件，都过了好几天了，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取？”

“你通知谁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刚借调到县机关就这样跟自己说话，叶军很生气，说话的声音也随之提高了。

“那天我打电话没通知你？”肖政说。

“凡是我接的电话都有记录，你根本就没通知过我。”叶军态度强硬地说道。

肖政想起来了，原来那天他确实临时有事，被主管领导叫走了，回来后就忘记了通知叶乡长。这是他的疏忽，于是不作声了。

“好了，我下午就派人去取。今后对人说话要客气点，谦虚点。别老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呀！”叶乡长生气地斥责了他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肖政不只是对李炳昆和叶军这样说话，对其他基层领导也是这样。大家都跟县里的领导发牢骚：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宝”，说话顶风臭二十里，比领导还牛，就这样的人还当文秘呢！

领导本来想观察一段时间把肖政正式调到机关来，一看大家对他都有意见，就索性又把他退回了旺春乡。

凭心而论，肖政是有些才气的，文笔也真的不错，当个县政府秘书或办公室主任都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就是得不到重用。你说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该作品音乐、插图均源身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