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吉祥见到张作霖暗自在心里头嘀咕，此人绝非泛泛之辈。邵家正办喜事，还是不惹江湖人士最好。“洗三“本来一片祥和，与张作霖等粗鲁之人较真章坏了气氛，遣散兵丁回身落座。</p><p class="ql-block">主宾席上，邵家几位爷与吉祥、翁寿、王承尧、纪凤台先是谈些官场上的事，然后又把话头引到关内的生意上来。</p><p class="ql-block">王承尧刚从天津卫塘儿沽过来，便说：“朝廷正学洋人，搞什么洋务运动，刚在塘儿沽修了条铁路，准备跑铁牛和铁马呢！”</p> <p class="ql-block">桌上几个人都闹不清楚铁牛、铁马是什么东西，王承尧开始向大家普及铁路和火车相关知识。王承尧支持洋务，说起这些新事物不禁眉飞色舞：“吉祥吉大人，你是打过长毛，剿过捻匪，见识过洋人的洋枪洋炮和小火轮吧？小火轮在水里没轮子跑得飞快，到了陆地，这些铁家伙按上轮子，在两条钢骨上行走，嗷嗷嗷……比虎猛，比百十头牛的力气还大！”</p><p class="ql-block">邵永年问：“力气，赶上几架马车？”</p><p class="ql-block">王承尧：“几架马车？把整个千金寨和抚西城所有骡马集中起来，也赶不上这家伙力气大！”</p><p class="ql-block">王承尧说完这番话，酒桌上除翁寿、纪凤台，所有人都嗤笑他言过其实。千金寨与抚西城在河南河北，尽管算不上繁华，仅官军骡马就有上百匹，加上商户农家骡马近千匹，大家都以为王承尧酒喝多了，说的是醉话，谁都没当一回事儿。</p><p class="ql-block">一向出言谨慎的翁寿接过话头：“洋人确实厉害，承尧所言不虚，句句实话。今年春，朝廷李中堂使大笔银子，在山东刘公岛成立了北洋水师，那些巨型铁甲舰，连洋人见了都十分忌惮，不要说陆地，以后海洋都是我大清朝的天下了！”</p> <p class="ql-block">张作霖那边厢听，对这些官家、商家说的话如坠五里雾中，他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邵永年顿生好感，端酒过来敬了我永年爷一碗酒说：“东家，您慈眉善目，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p><p class="ql-block">邵永年谢过张作霖正待说话，一条土狗从门缝钻进来，嘴巴里衔着一块铮明瓦亮的煤块儿丢在厅堂中间。千金寨附近沟壑纵横，有几处明朝开垦出的小煤窑，“龙脉”封禁后，这些窑洞被官军填埋了。不过窑口封得不严实，当地人生火取暖，时常捡拾些炭块取暖使用。</p><p class="ql-block">邵家所养的土狗时常钻进窑洞缝隙叼些炭块回来，邵家见犬勤快，便上一些好吃食，久了，狗形成了条件反应，经常衔些煤块回来生火、取暖、做饭。</p><p class="ql-block">纪凤台见状拍巴掌说：“现在朝中官员浑浑噩噩，不如一条好狗啊！”</p> <p class="ql-block">吉祥白了纪凤台一眼，在座就他一位在官衙混事，感觉纪凤台好像在骂他。纪凤台许多亲属在京城和奉天做官，买卖开得大，其中奉天最大的钱庄就姓纪，吉祥心怀不满，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p><p class="ql-block">纪凤台从墙角捧来一把乌金一样的煤炭说：“牛马吃草料，小火轮、火车这些铁牛、铁马吃什么？就吃这种黑东西。咱千金寨脚底下，这黑金子多得是，只要我们想办法说动朝廷，让我们采出这些金子，咱们就算干上了一个千金不换的大买卖。”</p><p class="ql-block">“这是当今朝廷禁地，大清龙脉，谁敢在这地方动土？还要不要脑袋！”邵永年对纪凤台等异想天开的想法表示质疑。</p><p class="ql-block">王承尧站起来说：“不难，这几年老毛子和小鼻子，对关东虎视眈眈，这方水土，你不动他们也要动。朝廷养北洋水师一年要400万两银子，为此还挪用和减少了老佛爷的胭脂供奉。如今洋人虎视眈眈，老毛子、日本人都对千金寨感兴趣，咱们不干，洋人迟早要干。李中堂开办洋务需要大笔银子，开掘千金寨黑金子，正中中堂下怀。凤台、翁寿兄和我，希望千金寨几位掌柜和吉大人能入些干股，筹备些银两到奉天府和朝廷，上下打点使用，办成这件事我们也就有了利是花红。”</p> <p class="ql-block">刚才还喧闹的酒桌立刻静下来，大家都被王承尧等谋划的一番事业给惊着了。</p><p class="ql-block">邵永年这才知道几位来贺喜的真正目的，心开始咚咚地跳起来。邵永年不想在公开席面上说能惹上杀头官司的事儿，顿了一下说：“这事儿太大，成了当然好，如果不成或横生么枝节，触怒了龙脉龙颜，收监砍头也只是一句话。我们邵家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容我与几个房头一起从长计议。”</p><p class="ql-block">翁寿还想说什么，那边“洗三”后躺在热炕头上的“邵四”，在一帮大人计谋与筹划中，没来由地忽然“嘻嘻”大笑起来。</p><p class="ql-block">这笑声不同于刚出生三天的孩子，这让吉祥、王承尧等人惊诧不已，连咋咋呼呼的张作霖也平息呼吸，走到炕头端详这个奇异的孩子。</p><p class="ql-block">“嘻嘻，哈哈……”孩子停顿片刻，又发出了不同于一般孩子的笑声，似乎在嘲笑大人们主宰的世界。</p><p class="ql-block">坐在主席上的官商人等，立即先行收杯走了。</p> <p class="ql-block">那边，邵永年对张作霖说：“千金寨还没有现成的旅店，几位兄弟不嫌弃，委屈在家里暂住一宿吧！”</p><p class="ql-block">张作霖说：“我要有这么一个喜庆的大胖儿子，这辈子便知足了！再拿些酒来，我们继续喝。多好的事儿，这些人怎么走了呢？”</p><p class="ql-block">邵永年让丫头、伙计又换上菜肴和热酒，张作霖等人喝到天亮才算歇息。</p><p class="ql-block">邵四“洗三”这一天，竟然成了千金寨和抚顺城市兴起的一个起始点。“煤都”和现代城市抚顺市的创始人王承尧、翁寿，后来都体会到邵氏家族的稳重和厉害，而更厉害的人物，就是那个躺在澡盆里，出生仅3天的孩子“邵四”。</p><p class="ql-block">为了开办抚顺第一座煤矿，王承尧等人折腾了几十年，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十二三岁便显示了非同一般的经商天赋。连一向自负的王承尧，在我爷长大之后拍着他的头说：“小四，你从娘胎里出来，就看我们这些人的笑话。”</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天不亮张作霖等人赶着上百匹马从千金寨上路。临走时，张作霖把那柄镶嵌有“血珀”的马鞭子挂在邵家大门上，他对邵永年说：“这根鞭子跟了十几载，是千载难遇的辟邪之物，算我与你家小四有缘分，这是我送给他的‘洗三’礼物，雷填填，风萧萧，神鬼莫入，我老张活一天，就不要把这鞭子摘下。告辞，走了……”</p><p class="ql-block">上百匹马在朝阳里卷起一阵遮天蔽日的烟尘，裹挟着张作霖等人消失在西南天边。邵永年看着门楣上那一柄随风摆动的马鞭，若有所思地关上了邵家宅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