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形义溯源（49）：一石二鸟——谈“鸟”与“隹”

五月白杨

汉字形义溯源

（49）

一石二鸟——谈“鸟”与“隹”

鸟和隹都是常见的飞禽，“鸟”（鳥）字和“隹”字也都是很形象的象形字，这一篇就来谈谈“鸟”（鳥）字和“隹”字这两个独体象形字。

一、“鸟”（鳥）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中国的鸟类繁多，甲骨文“鳥”字的构形也很丰富，有低头寻找食物的，也有抬头望天的，还有张嘴鸣叫的，种种不同的姿态，线条都很优美。（参见下图）

“鸟”是一个简化字，它的正体写法当为“鳥”。“鳥”字是个象形字，它的古文字字形就像鸟类飞禽的形体，这是没有异议的。下面来看“鳥”字形体的历史演变情形（参见下图）：

 “鸟”（鳥）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从上图可以看出，甲骨文的“鳥”字刻画最为细致，都具有喙、羽、爪，有的字形还画出了全身的羽毛和羽冠。第一个字形属于细致描绘，后两个则是简单勾勒轮廓，最后一个更为简洁。

金文的“鳥”字跟甲骨文一脉相承，只是线条较粗，前一个字形属于细致描绘，后两个字形侧重简单勾勒特征。

小篆的“鳥”字，头部的眼睛和身体的翅膀占了主要的部分，它是现代汉字“鳥”字的形成基础。

现代汉字的“鳥”字是在小篆字形基础上经过隶变与楷化而形成的，简化字的“鸟”字则是在草书“鳥”字基础上楷化而来的，其尾羽与鸟爪合写成的“四个点”（灬）被简化成一条横线了。

《说文解字》卷四鳥部：“鳥，長尾禽緫名也。象形。鳥之足似匕，从匕。凡鳥之屬皆从鳥。”

许慎解释的大致意思为：鸟是长尾禽的总称。它是个象形字。表示鸟足的符号形似“匕”字，所以“鳥”字的字形采用“匕”作表意偏旁。大凡跟“鳥”的意思相关的字，都可以用“鳥”作为表意偏旁。

许慎是依据小篆字形来解读“鳥”字的，大体正确小有错讹，被误解之处主要是“鳥之足似匕，从匕”这句表述。许慎曾经把一些字中表示动物的足的符号都解释为“似匕”，如“鹿”、“彘”等字的下部符号，其实这些表示动物的字跟“匕”并没有什么关系。

二、“鸟”（鳥）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鸟”字的造字本义就是指称尾羽长的飞禽，尾羽短的飞禽叫“隹”。“鸟”类飞禽今为脊椎动物的一纲，体温恒定，卵生，嘴内无齿，全身有羽毛。胸部有龙骨突起，前肢变成翼，后肢能行走。一般会飞，也有的两翼退化，不能飞行。在先秦时代的早期文献中就有许多“鸟”字的用例，例如：

（1）“耇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书·君奭》）这段话的意思是：您这年高有德的人不指示治国的法则，连凤凰鸟的鸣声都会听不到，何况说将又能被上天嘉许呢？

（2）“亨。利贞。可小事，不可大事。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周易·小过》）这段话的意思是：亨通，吉利的占问。对小事有利，对大事不利。飞鸟经过，叫声还留在耳际。对大人不利，对小人有利。大吉大利。

（3）“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诗·小雅·菀柳》）这几句诗的意思是：鸟儿高飞往上去，一直飞到那天际。那人的心思有翻覆，没个止境出人意。为何使我谋政事，他必置我于死地。

（4）“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诗•大雅•生民》）这几句诗的意思是：把他（后稷）放在寒冰上，大鸟展翅暖着他。等到大鸟一飞走，后稷呱呱哭出口。

在古籍中，“鸟”还可以指称“二十八宿”中的南方朱雀七宿。例如：“日中星鸟，以殷仲春。”（《书•尧典》）孔传：“鸟，南方朱鸟七宿。”

“鸟”还可以指称人或畜的雄性生殖器，读作diăo，相当于“屌”，多用为詈词。例如：“大学士万安老而阴瘘，徽人倪进贤以药剂汤洗之，得为庶吉士，授御史。时人目为洗鸟御史。”（明·冯梦龙《古今谭概•容悦•洗鸟》）

三、“隹”也是一种鸟

谈过了“鸟”字，接着来谈“隹”字。其实“隹”也是一种鸟。本文所说的“隹”（单人旁一点四横一竖），读作zhuī，不是“佳”字（单人旁两个土），“隹”这个字在现代社会生活中是个生僻字，汉语中没有含有“隹”字的成语，勉为其难，就以“隹其鳺鴀”四个字来命题吧。

“隹其鳺鴀”并不是成语，它源自《尔雅·释鸟》：“隹其，鳺鴀。”如果说《说文解字》是中国的第一部字典的话，那么时间早于《说文》的《尔雅》就是中国的第一部词典，它收集了比较丰富的古代汉语词汇，也可以说它是解释词义的辞书之祖。从上面引文可以知道，《尔雅》将“隹其”一词解释为“鳺鴀”，这样连起来读就是“隹其鳺鴀”翻译下来的意思就是：“隹其”就是“鳺鴀”。

那么，“鳺鴀”又是什么？据陆德明《经典释文》云：“鳺，方扶切。鴀，方浮切。”这是在给这两个字用反切注音法来注音，将其翻译作今读，应该是读作fūfǒu。“鳺鴀”是什么？据给《尔雅》作注的郭璞（郭舍人，四川犍为郡人，汉武帝时人，与司马迁、司马相如等同时。现今乐山大佛所处乌尤山之乌尤寺尚存据传是当年作注的尔雅台）认为，鳺鴀，一名隹其，又名䳕鸠，又名夫不，又名祝鸠，又名鵻（音zhuī），又名鷱瞗，又名隹（音zhuī），又名楚鸠，又名鵻鸠。

可见，“隹”字如果再加上个“鸟字旁”，便是“鵻”（音zhuī），也就是说“隹”就是“鵻”，而“鵻”就是，“鳺鴀”。《诗·小雅.·四牡》曰：“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翻译下来的意思就是：鵻（隹）鸟翩翩空中翔，四面八方集树上。君子宴会有美酒，嘉宾欢饮劝满觞。

由此可见“隹”（鵻）的造字本义就是一种鸟类的名称。

四、“隹”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隹”字的古文字字形十分丰富，不下一两百个之多，足见“隹”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事物，它所代表的是一类常见的飞鸟，“隹”是一个重要的名词。下面两图分别是“隹”字的甲骨文字形和金文字形： 

“隹”字的甲骨文象鸟侧视的样子，有首、身和羽翼，金文字形进一步突出强调它的翼与爪，可见这是一种擅飞擅捕的猛禽。下图为“隹”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隹”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说文解字》卷四隹部：“隹，鳥之短尾緫名也。象形。凡隹之屬皆从隹。”

许慎认为“隹”是短尾鸟的总名，后人因此附会为“短尾名隹。别于长尾名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其实。愚以为，“隹”的尾未必就短，“鸟”的尾未必就长，只是因为字形要突出其擅飞的特征，故强调其羽翼而忽略其尾。因为鸟儿在展翅飞翔中尾巴不太明显，而鸟儿处于静止栖息状态则尾巴显得突出而有特点。因此不妨理解为“隹”是一种擅飞的鸟。

众所周知，“鸡”字曾经有过几种写法，最早的写法是“雞”，后来的写法是“鷄”或者“䳶”，简化字写作“鸡”。早期的“雞”字从“隹”，说明它会飞，还不是家禽，后来它不飞了，于是偏旁就换成“鸟”了。可见，“隹”与“鸟”的区别并不在于短尾或是长尾，而在于擅飞还是不擅飞。

“隹”不仅是一种擅飞的鸟，它还是一种善于捕获猎物的猛禽，大约相当于“鹰”或者“雕”一类的飞禽，“鹰”和“雕”这两个字也都含有“隹”这个部件。猎鹰或者大雕因飞行极快和善于袭击，常被猎人饲养为捕猎助手，用于追击地面小型走兽目标，所以“隹”的读音与“追”相同。“隹”不仅追击的速度快，而且还瞄准猎物的能力强，因此“準”（准）字也含有“隹”这个部件，所以“隹”又应该同“隼”（此处读作sǔn）是同一个字的不同写法，也就是说，“隹”就是“鹰隼”一类的猛禽，因为它目光锐利（鹰眼），且瞄准猎物的能力强，准确无误，故有用作“準確”的“準”（准）。“隹”以鹰（捕食其他鸟的猛禽）的形象为代表，它的翅膀大，强而有力，有利爪，可以向下垂直俯冲，猎鹰的功能之一也是由于其动作迅猛而准确，因此它可代替主人去追捕猎物。 

  五、“隹”字作为构字部件义的演变解析

“隹”字除了《说文解字》所言“鸟之短尾总名也”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引申义，但这不等于“隹”字的意思没有引申和演变，只不过它是在用作构字部件（偏旁）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变化而已，下面简单梳理一下。

值得注意的是，拙文认为，“隹”字的造字本义不是什么“鸟之短尾总名也”，而是鹰隼一类猛禽也。它的意义演变都是以此为基础的。

首先，由于“隹”字的造字本义是鹰隼一类猛禽，而猛禽都善于展翅飞翔，于是当“隹”字用作构字部件（偏旁）的时候，大凡擅于飞的禽类都可以用“隹”作构字部件（偏旁），例如：

隼：鸟类的一种，翅膀窄而尖，上嘴呈钩曲状，背青黑色，尾尖白色，腹部黄色。饲养驯熟后，可以帮助打猎。亦称“鹘”。

鷹：鸟类的一种，猛禽类，嘴钩曲，趾有钩爪，十分锐利，捕食小兽和其他鸟类，猎人可驯养帮助打猎。

雕：鸟类的一种，大型猛禽，羽毛褐色，上嘴勾曲，视力很强，利爪，能捕食山羊、野兔等。

鹤：鸟类的一种，全身白色或灰色，生活在水边，吃鱼、昆虫或植物。

雁：鸟类的一种，形状略像鹅，群居水边，擅于长途飞翔，飞翔时排列成行。

雀：鸟类的一种，吃粮食粒和昆虫。有时特指“麻雀”，有时泛指小鸟。

其次，一般的飞鸟也都可以用“隹”作构字部件（偏旁），例如：

雎（jū）：雎鸠，古书上说的一种鸟，亦称“王雎”。

雟（guī）：子雟，即“子规”，杜鹃鸟。

雉（zhì）：野鸡。

雏（chú）：幼小的鸟。

稚（zhì）：幼小的鸟。

雠（chóu）：成偶成对的鸟

第三，表示跟飞有关的动作行为的字或者跟高飞有关的字，也都可以用“隹”作构字部件（偏旁），例如：

進（进）：“隹”类飞禽向前或向上飞翔。

集：群鸟栖止于树上，例如：“黄鸟于飞，集于灌木”。

舊（旧）：“隹”类飞禽回巢。

隺（hú）：极高。1.古通“鹤”（读作hè）；2.鸟往高处飞。

第四，由于“隹”类猛禽强而有力，故“椎”、“锥”、“推”、“摧”等字也选用“隹”作构字部件（偏旁）。

第五，由于善于飞翔的鸟显得雄壮，所以“雄”字用“隹”作构字部件（偏旁），与之相对的“雌”字也借此成字。

第六，“隻”（只）和“雙”（双）这两个量詞用“隹”作构字部件（偏旁），分别表示手中逮住一只飞鸟或是两只飞鸟。

至于还有一些将“隹”字用作构件（偏旁）的字，诸如：雅、隽、骓、難（难）、雍、雒、維、唯、惟、帷、谁、雇等等，究竟跟“隹”的意思有什么联系，尚有待于进一步探寻，这里只好存疑待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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