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水上公交船记行——古运粮河遐思

巷陌寻柚

　　一次偶然的路过，是在紫金港到蒋村地铁站的一座桥上，望见桥下岸边的一座凉亭，四角有向上翘起的檐角，形似展翅欲飞的鸟儿。那画面，很有古韵。于是顺着阶梯走近了凉亭。才发现这座有凭栏座椅的漂亮亭子，竟然是一处水上公交船的站点。

　　原来这里是杭州水上巴士2号线

2号线所在的余杭塘河在古代曾是运粮的要道，俗称“官塘河”，历史上商船云集、航运发达。

2号线是从武林门码头开往西溪五常，从运河到余杭塘河再到西溪湿地，一路经过信义坊、浙大紫荆港校区、蒋村等。

人们说，这些公交船是带空调的，从船舱内向外望，可见两岸绿树成荫，小桥座座，岸上风光无限，尤其是余杭塘河有一段埠头，水鸟众多，值得一看。

　　在杨家桥站，看到有关介绍：

余杭塘河，古称“运粮河”。又名“官塘河”，位于杭州市区西北部。西起南苕溪余杭闸，流经老余杭、仓前街道、五常街道至杭州。向东汇入京杭大运河，全长21.7公里。余杭塘河在历史上商船云集，航运发达，反映了以漕运文化为中心并随其发展而来的治水文化、商贸文化乃至建筑文化。是记载杭州历史变迁的重要组成部分。2009年起。杭余线航道禁止货船通行。关停沿线余杭组团18家码头。实现了客货船通行向客船通行的过渡。成为水上黄金旅游线。从此，余杭塘河再也没有昔日货船通行时的喧嚣。航道两岸，繁忙的码头归于宁静。数百年漕运成为历史，古老的运河支流从此负担起生态文明的使命。

想起了乾隆皇帝一生六次南下江南，每次都走京杭大运河，杭州是大运河的终点，是必经之地。那么余杭塘河，会不会也是必经之河？

于是，这个夏日的午后，我上了前往武林门方向的公交船。

　　公交船到来之时，对岸，一只白鹭展翅飞过，恰似一幅白鹭迎舟图，这预示着今天的行程隐含的诗意所在吗？

　　上得船来，才发现船舱内游客居多，一路上有上的，基本上没有上岸的，目标大概都是终点站—武林门。大家都是以品味坐船观岸景为主。

查阅资料，才了解到，京杭大运河杭州段历史上最辉煌、史迹遗存最丰富、最有文化价值的河段在余杭区境内。今天的京杭大运河余杭段（史书称下塘河）、上塘河、余杭塘河都是古代京杭大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三条河的大部分河道是远古时期天然形成的湖泊水体，经过历代人民开凿疏浚形成了今天的大运河。

《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载:余杭塘河在县东南三里。阔三十步，深一丈许。连南渠河，自安乐桥四十五里，至杭州之运河，通舟楫，水盈可胜三百斛以上之舟，遇旱水涸，亦可胜百斛舟。其河自（杭州）府北武林门外卖鱼桥以西至县而止。

想见杭州大运河通舟船水满时，可以承载三百斛（清代一斛相当于70斤），也即承载两万余斤。可见，那时运粮河的规模，不可小觑。

　　我们在船舱里，是无法感受到自身乘坐的画船之美的。只有看到有相似的公交船快速从我们眼前驶过，才能理解到它的美。古人是撑篙或摇撸，今人是机器驾驶，机声隆隆，噪音不大，速度快。虽有水绿，但无“欸乃”之声，浪漫不足，因为缺少“听”之味：如“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唐 韦庄《菩萨蛮》）；还有慢品的回味：如：“步随芳草远，歌逐画船移”（宋 范仲淹《献百花洲图上陈州晏相公》）、“何日画船摇桂檝， 西湖却赋探春诗”（宋 陆游《蹋碛》）。这也许乘坐公交船的心态与古人摇船赏景，陶醉其中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看不时驶过的游船，不由想起以前浏览过的乾隆六下江南的画作。现在想来，不知是否是宫廷画师据实记录还是民间画家根据传说所绘？

　　看画中，两岸地方官员眼见龙驾扈从漫河而来，一个个拂袖跪地迎接，伏低身子也许还山呼万岁。四野小路都有佩刀的侍卫瞭望。御船之前，有侍卫小船上有侍从在前清障，而御船上的力夫（船工）划桨手势似乎放慢，以便端坐船头的乾隆皇帝欣赏两岸景致，再看岸上官员肃穆恭敬之态。可谓：春风得意御舫疾，一日看尽两岸花。从京城到杭州，乾隆六下江南，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在运河的某段河道如果御舫吃水不深，船行缓慢，也许还有成队的纤夫，喊着号子，沉重前行。曾读过二月河的《乾隆皇帝》写乾隆首次下江南是微服出行。那么其余五次都没有惊扰百姓吗？网上流传的这些画图是如何来的呢？

　　船匆匆从一座桥下经过，桥墩上刻着乾隆的画像，还有竖刻的诗句，由于船速快，处于桥下，光照反射不足，所拍摄的图片显得模糊，不知是后人题诗还是乾隆所书。网上读到乾隆下江南的好几首诗，下面一首写的是春天的图景：

春云欲泮旋蒙蒙，百顷南湖一棹通。

回望还迷堤柳绿，到来才辨榭梅红。

不殊图画倪黄境，真是楼台烟雨中。

欲倩李牟携铁笛，月明度曲水晶宫

颈联里提及“倪黄境”，指的是元代画家倪瓒、黄公望的山水画。他们的山水画正是江南的美景。但“楼台烟雨”是化用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乾隆身处舟船，大概是事务繁杂，视野所限，只能依靠化用了。尾联更是由日景转到夜景，靠用典来完篇。古往今来的名家名诗，都善于勾画眼前景，抒发心中情。后人读后受到感染，才能口口相传，流传于世。如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写眼前景，由黄鹂鸣叫，凝视白鹭飞往青云之上，由西岭千年白雪，联想到眼前船来自遥远的江东。那诗情那画意是何等悠长何等开阔，语言清新，老少皆明，岂能不传诵千年？

　　画船过时，注意到岸边的一艘清洁船，河道工人在清除水上的漂浮杂物，是他们的辛勤劳动，才有了这碧波流水。

　　画舫来到了一段极富诗意的之处，如杜甫诗中望水云处，有白鹭增添诗情一般，这里也有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图画：河岸浓荫蔽日，柳条低垂飘拂，树上蝉鸣不断，白鹭栖息水边石上，不时展翅腾跃，又轻轻降落。眷恋憇处，不忍离去。它们各自保持距离，不聚集。绿水斜晖，垂柳鹭立。阵形整齐，优雅别致。淡定自若，这才是白鹭的本色：不恋青天眷水边，目送过眼万艘船。

　　船过水鸟群居点，不时可以看到浓荫下休闲的石桌，观扑克牌或观弈棋者，在甬道上漫步者，一幅幅新市井民俗图在眼前移动。

　　流淌千年的大运河，带走了昔日多少浮华，多少代纤夫的血泪，游子的远行，慈母的牵挂，爱情的离合，产生过多少人间传奇。秦楼明月隋唐遗风……今天依靠昔日的孤帆出行已成陈迹。千里运河，治水两岸宽，河面开阔，水也深了，都比昔日要好，这是今人治理之功。如今的运河两岸，新建的小镇新村，美轮美奂的高楼，鳞次栉比。处处开设游船供人们出游休闲，欣赏沿岸风光，在沉浸式的体验里品味远古，在昨天与今天的对照式思索中了解运河的繁华落尽，又尽展崭新容颜的绮丽靓辉！

　　船移景换，波光粼粼，脉脉流淌，垂柳依依，绿荫掩映，岸上休闲者：观弈，垂钓，漫步，依稀可辨。

　　快到武林门时，眼前一片绿屏，是一大片水杉，蓊蓊郁郁，郁郁葱葱，那一片耀眼的绿，令人震撼。

河畔护栏下的石壁镶嵌着宣传词：流淌的千年文化,休闲的天堂画卷。这流淌千年的运河文化，带给人们多少遐想，多少诗情？这自古以来的天堂画卷，留下了多少水墨丹青，美图美片？真是诗情满运河，浪漫满运河！

一个多小时的行程，2号水上公交线的终点在望。岸上的下客处，有不少游客在排队购票，大概是乘返程船的吧！忽然想到，如果此时上船，船行至白鹭列阵处，正是夕照最美时，绚丽的晚霞透过粼粼水光，映照白鹭，斜晖脉脉，应该是别有一番况味吧。当然，我还要去见识一下其它的水上线路。正是：

船移运河景色异，满屏柳杉迎面依。

机舫逐浪波涌去，落霞白鹭织彩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