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的悲哀

取悦自己

她与我年龄相仿，我们都是本地人，她是我在顾客里为数不多特别喜欢的女人之一。尽管她家境平凡，尽管她的收入低微，但是她从来不抱怨，相反，她性格豪爽且乐观开朗。

从普通的顾客，我们自然而然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关于她的事情我都知道一些。其实她的身体很不好，有一年，她突然晕倒，于是她终于失去了作为女人的权利，确切的说，她的子宫被无情的拿掉了。

自从我的店铺搬到她家附近，她就经常到我这串串门。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她的精神特别的萎靡，以前她出门很注重形象，而现在的她，俨然成了一个中年油腻女。她肤色暗淡无光，穿着也有些邋里邋遢，一直阳光的她，突然开始抱怨起生活。

原来她失业了，失业以后，她就在家照顾两位老人，她的父亲八十五，母亲七十八，能活到这个年纪的都算是高寿。她的父母亲其实都没有瘫痪，也没有生病，只是习惯性的窝在家里且不停的哀怨，并且一声接着一声。

她说：“这间房住着父亲，父亲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而另一间房住着母亲，母亲的叹气声虽然没有父亲频繁，但她发出的声音也够凄婉。”

“你不知道，我的耳朵从来没有清静过，而我每天都想逃跑，两年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没死，我倒是死了。只是幸亏还能上你这儿坐坐。”

“每次问他们哪里不舒服，他们都会说没事，也许他们只是发泄发泄内心的沉闷，也许他们哪里都舒服，也许他们哪里都不舒服，人老了，可能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一个人唠唠叨叨，嘀咕着，似乎也在发泄心里积攒了多年的郁闷。突然，她看了一下手表，表情有些着急。她提上菜，一边走一边说：“不聊了，我还要回家为她们准备中午的饭。”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也为她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她还要熬几年，有些为她担忧。我突然展开联想，在一个屋子里，两种哀怨此起彼伏，那里再也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更像是一个哀悼的会场。

关于这样的话题不止听到过一次，其实我的店就是生活的现场，面对没有利益冲突的我，她们是不会说谎的，此刻，她们会把我当成亲人，那些不尽人意的，她们会毫不保留的向我倾诉，像是一种哀鸣，而我总能成为她们最忠实的听众。

因为我没有老，所以我终究不能体会一个老人临死前的悲哀，也许是因为他们是长者，所以才可以明目张胆的把这种深深的绝望展现的如这般淋漓尽致。尽管这样，我们都必须原谅，而决不能说他们一句矫情。

而我们，因为我们年轻的躯壳。即使我们的痛苦再深刻，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躲在无人的拐角独自抽泣。我们只能假装坚强，因为我们不能垮，在我们的背后，还有如山的责任。

我曾经深深的思索，也许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年轻人的痛苦即使比老年人痛苦万倍，他还可以扭转乾坤，他还有希望。如果说老年人的悲催是渔舟晚唱，是吹不散的乌云，是压住呼吸的沉重，是无声的绝望；那么年轻人的悲催就是墨，是凌乱了的怅惘，是惊世骇俗的坚强，是黑夜暂时熄灭的灯火。

而我还没有老去，现在我只能站在我的立场思考，如果有一天，我能真正体会到他们的悲哀，也许我将如释重负。当然，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

图片来自网络，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