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的生日谁记得

王辉

<p class="ql-block">  由贾母倡议,尤氏具体筹办的凤姐儿生日派对九月初二这一天如期举行。</p><p class="ql-block"> 宁荣二府这天上上下下俱热闹非凡:喝酒行令,听曲唱戏,正是俗世豪门的日常。在这热闹之中,独不见一人。谁?宝玉。宝玉干什么去了?</p><p class="ql-block"> 读书人和宝玉的童仆一样,一直到最后走时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直到宝玉又回到大观园,碰到玉钏流泪,读书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大早,宝玉遍身纯素,跑很远寻找一个清净地方,是去给投井而亡的金钏上香祭奠了。</p><p class="ql-block"> 原来那死去的丫头金钏的生日和二奶奶王熙凤的生日是同一天。府中上下都在庆祝凤姐儿的生日,有谁会记住一个死去的丫头的生日。别说她早已死去了,就是她活着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丫头,又有谁去关注她!</p><p class="ql-block"> 可宝玉偏偏记住了!尽管金钏的死和宝玉有点关系,宝玉一时顽皮,去逗金钏,被王夫人大骂,后来金钏又被逐出园子,走投无路之地,愤而投井自尽。可是我们想想宝玉是谁?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心尖子,肺叶子,眼珠子!宝玉是贾府正牌的接班人!宝玉是众星捧月的尊贵人儿!宝玉是被众人宠爱的无以复加的公子哥儿!就是这么一个尊贵的公子哥儿,却真真的记住了一位下贱的丫头的生日!不单单记住了,还要有所行动:真心实意,虔虔诚诚地去祭奠一番!读明白了这些,我们的心中是无比感叹:宝玉真是很难得,真是太多情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论常理,你贾宝玉再有心,再有情有义,你也该先给凤姐儿过生日啊。凤姐姐平日里把你当亲弟弟看,多疼你啊。她过生日这一天,你宝兄弟该先给她去送个像样的生日礼物,去行个礼,也算你宝玉尽了心。可是宝玉他偏不,他偏去先祭奠了那个死去的丫头金钏。</p><p class="ql-block"> 这是宝玉的无分别心。在生活中能够做到无分别心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宝玉就是个活佛!宝玉最难得的地方就是在对待每一个生命上的一视同仁,毫无分别。宝玉祭奠丫头金钏的时候,极其的恭敬严肃,他总觉得自己愧对这个早逝的年轻的女孩子,他内心有很强的愧疚感。</p><p class="ql-block"> 我们用一组镜头,再回顾一下那个无聊的午后。宝玉无意间转到王夫人的房间,看到正在服侍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儿正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于是宝玉先从自己的荷包里抠了一颗润津丹放到她嘴里,而后看金钏慵懒的模样可爱,就进一步逗她说笑,说抽空要回了王夫人,把金钏要到自己房里,可以天天在一块儿玩。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孩子气的玩笑话。是金钏自己不够检点,亦或者是出口无忌,说了一句不该是一个女孩子,尤其不该是一个丫头说的话,以致激怒了假寐的王夫人。盛怒之下的王夫人就把她撵了出去,解聘了她的职位,让她失业在家。</p><p class="ql-block"> 金钏服侍王夫人有些年头了,是个老员工了。就因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被开除,首先是面子上过不去,其次是无法面对自己周围的人,因而回家不久就含羞跳井了。宝玉觉得这事因她而起,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尽管没有一个人责备他。</p><p class="ql-block"> 这里面知道内情的估计不多,但是金钏儿的妹妹玉钏儿应该是比较清楚。在前面第三十五回书中,宝玉趁着玉钏来给他送莲叶羹的机会,表达了自己的负疚之情和深切歉意。尽管玉钏一直对宝玉甩脸子,嘲骂他,他都不恼。宝玉的态度完全到了不顾自己身份的地步,非常谦卑,满满的诚意。玉钏也终于看到宝玉和府里的其他公子哥儿不一样,不是一类人,至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所以玉钏就喂宝玉吃了莲叶羹,算是在心里原谅他了。</p><p class="ql-block"> 这天一大早,宝玉就带上茗烟一个人,主仆两个悄悄离开热闹非凡的贾府,离开喧嚣的尘世,离开一切的是非之地,选在了一个城郊外的偏僻的水仙庵,在水仙庵主持的帮助下,宝玉亲捧香炉于井台,把自己带的香点燃,虔敬地施礼,尽够了心意才止,之后又在那里用了素斋。宝玉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发乎内心,发乎自然,没有一丝做作。宝玉的多情就在这里!他虽多情,却多的是一腔真情。在他心里,金钏的生命虽然消失了,但香魂尚未走远,他要去送一送,他希望这个女孩子能够安息!还有此前早夭的秦钟,谁还记得那个风流的男孩子?宝玉记得!他时常令人去修葺秦钟之墓,时常放置些鲜花于坟前。</p><p class="ql-block"> 宝玉的情在心间,该挂怀于心的他一一记在心间,并不曾忘怀。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修行。当一个人开始对自己的生命有所认知的时候,他就应该思索人活着的意义。当一个人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感触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在修身养性,生活所在的地方就是修行的道场。宝玉也许不太明白这些,毕竟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但这个少年有一颗如宝似玉的佛心。他做每一件事的时候,更愿意听从的是自己的内心所愿,然后遵从本心去做!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曹公塑造的这个文学形象是创新的,也是全新的。他让我们觉得就是在那暗无天日的时代,仍有一缕阳光在试图钻出云层,照耀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