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苦水井•甜水井

刘博温

在南街的南头，有一口井。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曾是唯一的一口井。

井上有一架辘轳，辘轳的摇把被摸得铮光瓦亮。辘轳上的井绳又粗又长。我小时候经常趴在井口往井里看，能看见井壁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整个南街几十户人口，喝的都是这口井的井水。不知道这口井是什么时候挖的，我问过奶奶，奶奶说，那口井在她嫁到这村的时候就有了。

井里的水很苦，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苦水井”。南街的几十户人家都姓刘，都是明朝嘉靖年间那个从山西洪洞县黑老鸹窝村逃荒来到这里的老祖宗的后代，这口苦水井，滋润着刘家一代又一代。我曾经想过，这口井或许就是当年那位老祖宗挖的。如果真是这样，它应该有五百多岁了。

丰水的时节，苦水井的水只是苦，还是清澈的。要是遇到干旱，井里的水位下降，井绳放到头，木制的水桶都能碰到井底，这时候的井水就不只是苦了，还涩，还浑。挑回家里不能直接入水缸，而是要先把水倒入水盆，沉淀半天，才把上面的清水倒进水缸。

我总是跟奶奶说那井水苦。奶奶也总是说和习惯就好了。可他老人家喝了几十年，还是一样会抱怨。

然而就是这样一口苦水井，南街的人也离不开，一九六三年发洪水，大水进了南街。好在我们村有寨墙，有护村壕，大部分房子没有被淹。但是那口苦水井，却是被大水隔在了村子外面，而且被大水淹得没了踪影。虽然时间不长，大家还是不能习惯。我奶奶说，那井水虽苦，却是习惯了的味道。

后来，忘了是哪一年，人民公社在苦水井再往南一里地的地方另挖了一口井，是机器挖的。那口井比苦水井粗了很多，也深了很多。井台不是用砖砌的，也不是用石块垒的，而是用水泥做的。

最重要的，是这口井的水是甜的。其实也不是甜，只是不苦而已。但是乡亲们认定是甜的，所以就给它起名叫“甜水井”。

有了甜水井，人们就逐渐把苦水井忘了。但是也不尽然。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刮风下雨的天气人们不愿意走的太远，也会凑合着仍然去挑苦水井的苦水。

为了凑甜水井的水，生产队还把队部和牲口棚搬到了井边上。夏天的时候，我跟着哥哥姐姐们到地里割草，割完草在牲口棚交给生产队，之后一定会找一只小桶到甜水井打一桶水，喝饱了回家。这个是奶奶嘱咐的。奶奶说，你多喝点儿，你五叔就少担点儿。（我们家管“挑水”叫“担水”）。

二十一世纪初再回老家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了电和自来水。但是那两口井都还在。只是苦水井周围已经长满了野草，甜水井还有人在用。

到如今种地都不需要人了，都是机器干了。所以我猜，那口甜水井的周边，也是杂草丛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