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德国人交往的两件往事

和光同尘

与德国人交往的两件往事

2019.11.5

大二的时候，学过一期德语，但学得不好，除简单几句问候语之外，其余是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工作之后，倒是学会了一个德语单词，那大概是我唯一真懂的一个德语单词了。但这个单词却不平凡，在这个单词上发生的故事让我终生难忘。

事情是这样的，我以前跟德国人交流过几次，其中一次是在宝钢。当时宝钢的一个项目引进了德国西门子公司的很多设备，我也跟到做部分工作，所以就和德国专家A经常接触。

那时候每当那个德国人碰到难题的时候，嘴里总会反复念叨一个单词，时间久了我就记住了。

这个德语单词这里写不出来，就暂时按近似的英语发音，用SeZn代替吧。

几年后，大约是2005年的样子吧，我到德国去了一次，这次是到一个小公司，德国人B负责接待。有点厉害的是，我们一行5个人没德语翻译陪同，全靠英语交流。

有一天交流之后，大家中间休息，喝点咖啡。德国人聚在一边闲聊，我们几个人在另外一边无事可做，于是我就走到那帮德国人旁边听一听。本来也是听不懂，就想感受下正宗德语的发音。

这时候，德国人的傲慢与偏见就有点出来了，后面发生的故事，精彩到完全出乎我、我的同事和德国人的意料，精彩到让你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奇遇之事发生。

B扭头问我，你懂德语吗？

一点不懂，我回答。

B呢，大约真是小瞧我了，也或许本身就是瞧不起中国人，他还真是认为我一点不懂德语。

B于是不怀好意的笑着对我说：“SeZn”。说完得意的摸了摸那撇整齐的小胡子。

卧槽，你说别的德语我可能不懂，但是你说“SeZn”不是送上门来找死啊。

我立马用英语怒怼过去 ：“Shit！”。

德语“SeZn”跟英语Shit一个意思，就是狗屎的意思，甚至是有更强烈的骂人的意思在里面，比如操蛋之类。

当我Shit一出口，B那张本来坏笑的脸立马僵住了，嘴巴张的老大，本来白白的脸涨得通红了起来，尴尬不已。

我当时就想，人还是厚道点好，我这也是刚好用几年前德国人教我的来对付德国人啊。

那时我突然发现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以前不相信奇遇，那一刻我相信了。我甚至突然觉得，金庸老先生在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些奇遇故事，比如郭靖生吃大蛇肉喝大蛇血，使武功大涨之类的奇遇之事，真有可能发生。

B震惊过后，慌忙解释：joke，only a joke（玩笑，只是个玩笑）。这之后B对我和我同事是刮目相看，后面几天招待我们热情多了，有空就带我们出去玩，招待挺好的。

我现在也不知道B是故意的还是想开个玩笑。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也不管你是德国人还是别的那个国家的人，想侮辱我没门，肯定得跟你怒怼回去。

第二件事情发生的地点，在上海，在宝钢，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

那时大约是2003年吧，当时宝钢新上一个项目，引进的是德国西门子公司的设备。我参与了其中一部分工作，主要部分是德国人自己负责。西门子公司派了一个调试团队到宝钢来，有20来人，这阵容可以说是非常强大了。

有一天开会讨论工程进度，德国人按部就班，不想加班抢时间；中国人希望时间节点能提前一些。按德国人的意见来，按时投产都是奢望，更别说提前了。时间节点方面双方完全达不成一致。

中国人对德国专家很尊重，很有耐心。德国人开始的时候还是有耐心的，后来就渐渐不耐烦了。当谈到某个问题时，双方拉锯了3,4个回合之后，那个德国负责人突然发火了，手一拍桌子，说声不行， 我们办不到！然后站起来就向门口走去，准备离开会议室。

这时候我们的主角闪亮登场了。当天会议主持人是宝钢工程部的一个人C。C这时候也是手一拍桌子，大吼一声：站住! 然后他面对那个德国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现在走出这个房门，你就滚出宝钢，再也不要进宝钢的大门了!

吵闹不堪的会议室， 一下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时相机不好，拍照水平也不行。左下图坐立者为马克思，站立者为恩格斯。

右上图应该是慕尼黑，右下图应该是班贝格。

刚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德国人，一下子被镇住了，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中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房门就在他旁边敞开着，但他愣是没有敢跨出门槛。几秒钟后，他转过身来，慢慢回到座位上，开始耐心跟中国人讨论进度了，而不再一意孤行，听不进去中方意见了，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

和德国人的合作， 那以后好像比以前更加协调了。后来这个项目完成得非常好，项目也确实提前了，并且获得国家一等奖励。而那些老外们，也没少得好处。

我当时坐在后排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就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气在涌动。就像是在影视里面看到那种外交官员和老外据理力争，维护国家权益和尊严时唇枪舌剑的场面，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眼前一样。仿佛看到影视里面，邓小平和撒切尔夫人谈判时直截了当说，香港主权问题不是可以讨论的，我们讨论的只是香港收回的方式问题一样，很过瘾，很感慨，很难忘。那时的我，年轻有活力，对与外国人打交道很有兴趣，但经验欠缺。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不是什么事，但在我眼里，C在那一刻的形象却有如英雄般高大。

原来所谓外交，并不只是外交部官员或者国家领导人的事情， 那太片面了，小人物其实也是有外交的。

在大型项目上我接触的外国人中，最多的就是德国人。德国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傲慢古板，其实只要有理有据，拿得出数据，他们却是极好相处的。他们的严谨、认真、踏实和对细节的关注，让我受益良多。每个项目在实施过程中，都会不可避免的遇到一些冲突，但是很快也就解决掉了。而现在回忆起这些小冲突来，却是倍感亲切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