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六）

诸行是常

晚来的葬礼

姥姥终于入土为安了。
姥姥的骨灰从教堂捧回来以后，就暂时放在属于我的那半间老屋楼上。昨天，我们为她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感谢帮助我为姥姥做坟的朋友们，你们辛苦了！

对于姥姥来说，枫林是完全陌生的，除了我们之外，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和她没有关系。而且，四十多年了，她的两个女儿也已离开了人间，如今才给她举办葬礼，这算什么事？我想，姥姥生前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和她的丈夫死后竟然天各一方；她更想不到，远隔千山万水的枫林古镇竟然是她的埋骨之地。综合这些缘由，我不想闹出什么动静。但是，古人云：“死生亦大矣”，何况姥姥是我非常敬重的长辈，下葬之事总不能草草了之。姥姥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和小妹商量，决定请当地的教友，按照天主教的规矩给她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

天主教的葬礼有一定的成法

上午8点半，我和一位帮忙的同学先一步来到墓地，做必要的准备。旁边就是父母的坟墓，我站在他们中间，远眺苍山林海，人间的喧嚣被远远地隔离在山外，听着风吹树叶索索的声响，一时心灰意冷，百感交集。人生一世，不管是主动地折腾，还是被动地应对，最终一切都归于寂静。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好像不同的人做过不同的解释。小时候，在母亲和姥姥的教育下，认为人生在世，就是“恭敬天主，救自己的灵魂”。可是后来想不通，我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救自己的灵魂？再后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教育，确认世界是物质的，存在决定意识。辩证唯物主义让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姥姥的骨灰放进墓穴

青年时期，也曾被保尔•柯察金那句名言激励得热血沸腾：“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至今，我也没有怀疑这个理想的高尚，没有怀疑这个事业的伟大和壮丽。可是那又怎样？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也根据现代科学理论，人类也好，地球也罢，最终都是要毁灭的。

教友们在墓地为姥姥举行安葬仪式

记得前一段时间在网上看王东岳先生的授课录像，有一位女生问王先生“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王先生毫不迟疑地回答：“人生没有意义！”。这个回答虽然有点残忍，但无疑是最真实和最正确的。人的一生，不管你干了什么，最终都是要归零的；每一个人都是被出生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并非是我，所以我的努力也非我的努力。当然，人生没有意义，并不等于无须作为。因为既然生在世上，就会想办法活得好点，人世间的一切争斗，不就是围绕这个展开的吗？

我的家乡枫林，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千年文化古镇

9点多钟，教友们来到老屋，大哥捧着骨灰，小妹带队，一行人逶迤来到长岗岭脚，然后一路登山而上，9点半来到坟前。这时我们已经开启了墓穴，于是教友们围在周边开始举行仪式。

仪式在继续

从党政的层面来说，如今非到一定的级别，已经不许开追悼会，顶多做个告别仪式。但是，我不得不说，天主教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天主教徒，一出生，经过洗礼，天主就会安排一位天神来保佑你，并陪伴你一生。在生命运行的过程中，你始终可以随时与天主交流。死的时候，按照一生的功过是非，把你接送到你该去的地方。说实在的，我有点后悔信了马克思主义。因为无神论者认为人死如灯灭，人生没有后来。而对于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尘世只是暂时的，死了才能得到永生，因此他们不会怕死。我的母亲最后的时刻就说，她看到耶稣来接她了。而我，现在就开始面对死亡的威胁了。

葬礼完成以后关闭墓穴

天主教的葬礼有一套规范，严肃、认真，不消极。有祈祷、有致辞、有诗经、有礼仪歌曲，对不同身份的人，内容和方式也不同。当众人为姥姥唱起告别曲的时候，回想姥姥的一生，我眼眶一阵发热，让泪水强咽回肚子里。

我的姥姥将永远在此安息

当堂长宣布礼成之后，同学和亲友们帮助合上了墓穴，我的姥姥，终于彻底离开了人间。
关于我的姥姥，前面写了五集祭文，本已结束。但是，当我为她举行葬礼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还有最后的话要说。今天写下这些，就算是后记吧。
愿姥姥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