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腊八

天使芳华

今天星期一，忙碌的一周又开始了，一大早起来天还没亮，窗外灯光下雾很大，还飘着雪花，晨雾映雪飞，应该是个好日子。河边晨跑中接到妹妹的电话才知道是腊八节，万千思绪顿时浮上心头，小时候老人们常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一到，年味渐浓，从此整个腊月都思盼意重。腊八牵情，让我又念起从前，也想起了故乡的山、家乡的河，还有那条在魂牵梦绕中时近时远的回乡路。

我的家乡在莱芜县五色崖村（现已划归济南市），远离县城七十华里，是苗山乡的西北边界。她安于一隅，目瞰三乡，山清水秀，美景如画，又宛如世外桃源，被群山环抱，远远离开了尘世的喧嚣。外来人如果不是爬到山顶或绕到村口，从四面八方都无法发现这个隐遁在山坳里的大村落。当年你若不想徒步翻山越岭，而是骑自行车走平路进村的话，只能走村南，从漫道村北面可进入通往五色崖村的3公里风景路，我一直把这条村南的路叫回村路，沿着这条S型的小道越过清水河、穿过青纱帐，顺山脚走势转过山色各异的三个回行大弯，才能绕过那几个植被茂密并遮挡村庄视野的屏障山梁而走近环村河，来到树木参天的村南口，这时村庄会猛然跃入眼帘，原来山水间竟隐藏着近2000人（现1600+）的大村庄！

记忆深处的腊月里，从村口望故乡，背景三面环山，色彩被冰雪掩映，腊八时节，年味氤氲的人间烟火飘渺升腾，更象冰雪水墨飘入了画屏。

村口国柳青杨玉树参天，西侧九顶盘龙山白雪皑皑，山坡上树木丛生、梯田层叠，龙首后九个山头波浪起伏，向西北延绵数华里直达西山寨北麓的蘑菇松树林、花生轿子岭。村口东有巍峨的榆山守卫，山上柏树、黄栌、卵枣、钱榆、燕子木、槐兰丹等各类神秘树种及花椒、金针、黄背、牛筋、虎尾、蓝荆棵、曼陀罗等等稀奇灌木草本雪色晶莹，山石形态各异，土地雪中泛红，山顶古寨城墙尚存，山后有杓山岭东岭向东北蜿蜒约四、五公里至铁矿火石山、板栗槐树顶。村北延伸出一条扫过雪的崎岖山路，天梯似的经过伯父家居住的宅科岭直通村外高耸入云的黑峪山，那高山里的大森林是偶尔与小朋友长途跋涉去拾柴禾采干花、摇松雪摘松果但经常迷路的地方。

群山脚下泉水井水和湖水冰瀑形成了众多Y字形的涓涓小溪，继而汇集于村边一条清澈见底的五色沙河，我叫它环村河，这条由北、西、南三个“河涯（yai）”组成的C字形小河像臂弯一样环抱着我的村庄，一年四季五色争辉。腊八时节，山泉犹在，叮咚声喑，十里山谷，河溪冰封，在夏天赤腿逮过的鱼儿已不见踪影，想必正躲在哪个温泉角落痴迷地窥视这浪漫雪景呢。清冷的风儿也像是超凡的摄影师，用厚厚的河冰让山村童谣里吟唱的美丽传说瞬间永恒：“一孔雪花桥 三把遮阳伞 朝阳梅花洞 溪水哗啦泉 世外桃源村 五色崖河山……”

腊月的村庄炊烟袅袅、银妆玉砌，我家院落内高大的香椿树遮掩着枣树与石榴，常有喜鹊踏枝嬉戏，摇曳着枝头悄然雪落，雪花飘飘洒洒飞扬到窗前的花圃上，瞬间融化并滋养着母亲晾晒和栽培的各种花植，清纯素洁的雪花儿竟也深知岁月苦寒而我家有安暖。从腊月到新春，梅花、牡丹、兰花、月季、菊花和葡萄等各色花植陆续吐绿开放，总感觉比别人家要早一些。庭院深深，宝地四方，一尘不染，恬静而安详，只是西北角的灶屋井台上和东北角的石磨旁常有麻雀大小的吉祥鸟儿驻足觅食，有时还和树上的喜鹊对唱。

进了门楼间，绕过御北墙，穿过天井拾级而上，父亲手书的对联一直张贴在屋门旁。屋里最温暖的时刻是腊八节的晚上，房间内亲情融融，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爱子心切的母亲一直是做长长的腊八面，里面藏着那个年代难得一见的肉丝荷包蛋，还叮嘱我勿动腊八粥。在外教学的父亲回来了，饭后又在火炉旁忙于加煤添水、为乡亲们编辑书写春联，油灯下母亲有条不紊地制备年货、为全家缝剪过年的新衣裳，新报纸贴满墙的里屋兄妹书声朗朗。我常悄悄卷起窗纸向外张望，奶奶住的南屋也暖光盈窗，夜晚梦幻童话般的家园，美好精致、静谧安然，屋脊房檐和山墙马头勾勒出了浩瀚星空的银色边界，清澈的天空繁星闪烁、月牙儿弯弯，那时候还不懂得这是吉星最闪亮的一片天，常幻想走出天边，总是憧憬着外面世界的模样。隐约听到远处有爆竹声，仿佛是明媚春天的呼唤，恍然梦醒，哦，那是父亲严厉的催读声：书中自有高深莫测的数理物论，更有云彩锦绣的诗路远方，想走出大山，唯读书图强！

有时被允许与小伙伴们去河上玩耍，其实到腊月中旬的傍晚童趣更佳，此时明月高悬，月光下永不停歇的冰上陀螺，想必至今还应该一直旋转在那个地方（如今被赞为指尖光明艺术的手术技巧也许就是当年自制这些玩具时炼成的）。也曾拿着自制火柴枪在麦畦厚厚的积雪上追寻玉兔足迹，因寻觅无果就更相信了长辈传说：腊月玉兔应该是住在那轮大人举手可及的暖黄色大圆月亮上，持长生不老药、云游济世忙。嗯，悬壶济世，明月照人，博学大爱，童心向往之。

多少次，玩儿兴正浓，却听见母亲呼唤乳名，回头望见学校西南角那个南街口扬水站旁的高台上，有母亲四处张望的身影，寒冬腊月里，儿行半步母担忧。那天晚上母亲牵着我的手说：“手这么冰凉，以后不要象刚才那样在麦田里疯跑啦”。我说 “我是担心小兔会吃咱家的麦苗”。“他要是真能去吃倒好了”老人家竟边说边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抚着我的肩膀深情道“娘这辈子最担心的就是腊月的小兔可别没草吃”！我攥紧了另一只小拳头安慰母亲：“您不用担心，要相信腊月的兔子一定是最努力的”！尽管如此，我后来觉得母亲其实还是为此一直牵挂和担心了一辈子。

几十年后听乡亲们说，后来母亲经常站在这里，有时是等待在外教学的父亲回家，更多是期盼远行的游子返乡，这让我想起当初母亲也是站在这个高台上，一步一望、依依不舍地把我们兄妹四人一个一个都送出了村庄，送进了大学名校，送向了远方！

母亲第一次正式在这里目送我独自远行，是我14岁时步行30里去父亲工作的苗山教委参加全公社的首次中考，好运又一次考了第一名，只好接着从苗山镇乘长途车去了40里外的莱芜一中住校，周末想家，为了省下5角钱的车票，后来也是为了少用父亲上班的自行车，索性偷偷抄小路走近道步行60里跑回家，16岁又由父亲搭拖拉机倒汽车转火车送我去了千里之外的上海读大学，这回是再也难以往家偷跑了，连春节都不能回家，从此投身军旅漂泊四方，在五色崖通往外部世界的这条回村路上历经了不同交通方式的无数次往返，每次在路上极目远望时都能看到母亲等候和目送的身影。

1985年毕业优选回济南工作，终于离家近了，可那时回家单程也得近一天的行程，记得结婚那年腊月天气异常寒冷，年30又是个大雪天，那天我和夫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早上5点多就从济南出发了，十点多到了莱城才知道因陡峭的山路积雪过厚县乡间汽车停运了，于是想先买点吃的备下再慢慢想办法，可当时年味极重的莱芜城商店老早都关门了，只剩了两家卖鞭炮的，想给家里捎个信儿，那时候又没有任何电话通讯，去苗山接站的几位长辈见路都封了知道肯定是回不来了，也只好撤回了。我俩临时决定改为从莱芜长途车站步行15华里去试着赶小火车最后再徒步爬山往家赶，晚上18:20从桃花峪火车站下了车，天早已大黑，走在离家20多华里的冰雪山岭上，寒风中大雪依然在下，白茫茫的积雪覆盖了地面所有颜色也填平了很多田间沟壑，找路只能靠原有的一点记忆和心灵指引，我假装自信但心里也很害怕，怕带着新婚妻子别一脚踩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永远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雪沟里，好不容易从大树上扯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边走边探路，这才保证了安全。在远处声声鞭炮的催促诱惑中夫人的鞋高根还跑断了一根，两个人连滚带爬晚上九点钟才饥肠辘辘地到了家，这一路辗转了十五六个小时，真是风雪挡不住归心箭，望眼欲穿把路赶，归途中的奔波劳顿，雪路上的摸爬滚打，改变不了到家时的幸福与温暖，一见到父母，全家人的欢乐与喜悦让人感到再苦再累也值得。世界有诗路远方，回家才是最美的方向，因为这里不仅有不断变迁的最美回村路，有我的父老乡亲，更有我亲爱的兄妹与眼巴眼望的爹和娘。

求学、工作、成家、立业……，奋进奔波，背景离乡，四十四年转眼一挥间，但挥之不去的是乡愁。父母己驾鹤西去，舍下游子思痛悲伤，每每深情远寄，自然情牵腊八、情结腊月的故乡。去年年三十，哥哥带我和两个妹妹回去给父母上坟，住在高台旁的王奶奶拉着我哥的手说：“那时候你母亲经常在这里站在寒风中想你们呢，十里八乡都羡慕她养育了状元儿女、教子有方，但我最懂她对子女思念的苦，最知道她大胸怀大眼光，有多善良多坚强，要不是她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天，你兄妹四人现在还不知在何方……，不要辜负她的心，在外头带着孩子们好好闯！”

岁月变迁，村南这条回村路在变，交通方式也在变。路上曾经有我步行赶考的身影，有父亲用他的村里第一辆自行车送我去领录取通知书的情景，哥哥在这里坐拖拉机往学校给我送过母亲摊的煎饼，两个妹妹和我仨人半推半骑着家里那辆老旧的大轮自行车送我去桃花峪赶过火车，后来兄妹大学毕业后也都在外地领导岗位上忙碌，再后来我也开始开车回家了……。在乡亲们的奋斗下路已越来越平越来越宽，如今己宽实到了可以跑大车且不再扬尘，它也随着乡亲们愚公移山改河造田变得越来越直越来越美，还架上了两座桥。据村里的徐书记说很快就建成几代人盼望的柏油路了，到时候从村子的南、北、西三个方向都可以上高速，回家只需1小时了，这更加令人心驰神往。令人自豪的家乡终于追进了国家现代化交通网，加上城里生活节奏也极快，家家都有车，行路已不靠脚量，人人都像插上了翅膀，回老家已经只需占一次市里通勤的时长，方便的几乎和接听一通电话一样。

可对我来说，如今故乡的路却更加遥远漫长，“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句话从前是当美句背诵的，如今却字字戳在心上。父母在的时候，我们永远是孩子，永远有童心的欢乐、回家的奔头，回家的路即使远在天边也只是近在眼前。如今，送走了父母，自己只能做孤独流浪的成年人，去面对风雨，假装能顶天立地的模样。今天又是腊八，写到这里更加想家，但也只能无奈地用心灵向父母曾在的方向遥望，并再一次攥紧小时候在母亲面前举起的那表达努力决心的拳头！

情寄腊八，一定会把母亲腊月里的教诲永记心在上：腊中得雪春宜麦，寒冬过后即是春，雪迫树梢松更直，冰上鸿雁踏雪飞。

事业忙碌，再也回不到慢慢的从前，天天都在努力学习、慈善行医，刻苦钻研、播撒光明，奉献社会、报效国家！同时也不断学着父亲的模样，严谨治学、严格教书育人带孩子。今年冬天，又是一个忙碌季，疫情稳定后大型线下授课也恢复了，今冬从明代医家裴一中的《言医 · 序》讲到勤学苦研，从DRGs主持到《医路向前》……，看来随着腊八一个个过去年龄一年年增长，亦或是冬季天冷缺氧，脑细胞似乎越来越不够用了，从眼科专业看讲课老跑题，今天记录的这点随想也是一样。但没有家国情怀哪有心灵之窗，更何以心系众生、胸外天下。自己坚信，历经风雪霜，未负来时路，初心如始，恒心如初。

故乡五色崖村 村口大树腊月印象

五色崖村口的九顶盘龙山龙首山头

故乡村落印象

腊月里的五色崖 村西的九顶盘龙山

腊月里跟兄长返乡

我家老屋印象

里屋的窗

屋里墙上的画 家里这四个小朋友依如几十年前，相亲相爱、兄妹齐心，如画如诗，可亲！可爱！

山间水库湖面冰封 群雁踏冰起飞 里面似乎有你有我

故乡的云

父亲和五色崖籍的文化前辈们根据童歌民谣整理的《故乡颂》（小学和初中恩师王仁忠老师墨宝）

今晨雾雪中的医院

腊八繁忙的周一早上

在科里天天都在诊、疗、手术…，蓬头垢面地忙。

医院安排授课

医学生首先要学好《言医 · 序》

心灵之窗

讲讲科研

讲课、主持、讨论…，学术上忙忙碌碌又一年。

在医师协会“超级眼说家”TED演讲：展示榜样力量，引领年轻医师成长 ！

历经风雪霜，不负来时路，初心如始，恒心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