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开，水中影来

绿豆兔

一生一梦，梦里悲喜相融。 双影映水，水中诗意微澜。 　　《衣袖红镶边》这部韩剧，最终在前喜后悲的节奏里完篇。 然而，我相信，在很多人心里，它所传达的那种人生的梦幻感，古典的含蓄美，诗意的文化风将弥留很久，难以消散。 人生梦幻感 故事在小宫女德任的精彩说书情节中展开。电视一开始，幼年的女主角德任说的是一个凄冷恐怖的鬼故事，而第一眼映入观众眼帘的是一幅清夜冷月图，这给整部剧带来一股清冷忧伤的风。 　　说书就是说人生，小德任开幕就在说书，而她自己的故事何尝又不是一幕戏？ 故事的结局里，成为王的男主角祘在暮年回忆着与德任的美好过往，在梦境中，在繁花盛开的别院紧拥着德任。“是梦亦好，说此是过去也无妨。此时此刻亘古不变，瞬间即永恒”的台词成为了整部剧的落幕礼。 　　李商隐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人的一生就如同一场大梦，梦里爱恨聚散，欢乐悲苦，无所不融。如同被困皇宫的德任自己所说：“人生不全是幸福，某一天却又变得悲伤。” 人生是一场修行，修行如同一梦，而梦里的瞬间亦可永恒。 古典含蓄美 唐代的裴休说“水月镜像，无心去来。”整部剧，导演将水与月这两种意象用到了极致。这不仅增加了剧情的梦幻感，也构筑了故事的朦胧含蓄美。水往往是主角情感表达的依托。 　　最暧昧的名场面当属“沐浴景”，空间的狭小，水蒸气的热腾，花瓣满池的浪漫，激起男女主人公青春躁动的激情。 然而一切都只是朦胧诗意得恰到好处，没有过渡的越矩。 情感的波动就在若隐若现的湿衣，透光的帘幕，摇曳的蜡烛，粘了水的手这些特写镜头里淋漓尽致地展现，含蓄而迷蒙。 　　还记得男女主人公相认的情节吗？祘用扇子遮挡着自己，怕被德任认出。而水面澄澈，水中倒影让谜底揭晓，德任终于在水里，将祘的影子看清。 　　水中影，镜中花。 纯净的内心竟然要通过梦幻的水影来确认，幽默的情节里暗暗地透露了悲伤的故事结局——等到祘真正明白德任的心时候，德任已逝，而祘唯见一件件令他亦乐亦悲的遗物。 　　在祘最终确认德任的身份后，德任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接受了祘，她伸出红衣袖轻轻地拉住了祘，这个镜头依然是在水中的倒影下完成。完美的爱情，依然蒙上了梦幻的面纱。 　　这部剧，几乎看不到“我爱你”等直白的语言与俗昵的动作，可是却让人在细腻的画面与含蓄的细节里感受到爱的美丽。作为太子的祘，在表达对宫女德任爱慕的时候，竟扭扭捏捏地送青色的桔。结果还被拒绝，那份尴尬、失落与愤怒，恰好在青桔的酸涩里完美融合。 　　祘作为王的孤独与寂寞，也往往是在水与月的陪衬下完成的。 在月下，空旷的宫殿里，只有王一人，冰冷地忧虑着国家；在水畔，漫长的秋天到冬天，相同的地点，只有祘一人，清冷地思念着德任。 导演喜欢用远镜头与俯视镜头去捕捉那种空旷的背景感和悠远的时空感，从而显出在苍茫的宇宙中个人的渺小与情感的脆弱。 比如祘登基时，他一个人在御道上前行，俯视的镜头让王成了一个点，昏黑而庄严的王宫成为冰冷的背景，王注定孤独的宿命显露无疑。 　　德任作为嫔妃后，伙伴们在沐日出宫看亲人。她挥手与她们暂别，其实是在与那个独立的向往自由的自我永远地告别。 这份无奈与孤独，也只有水畔的冰冷倒影和她脸颊上的那滴由心而出的泪水能读懂。 诗意文化风 虽说是韩剧，可是浓浓的诗意中国风却充盈着整部剧。 一开场，四个小宫女为躲避朴尚宫的惩罚，藏在了绘有水墨梅花的屏风后。 　　祘的书房里的屏风以行草书写着李白的《送友人》“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德任在书馆抄写的是《大学衍义补》。 　　大臣们给祘讲课，讲的是《诗经》里的《蒹葭》。 　　祘给德任的封号是宜嫔，正如祘的解释，宜字出自《诗经·桃夭》里的“宜室宜家”。 　　而《诗经》，恰恰也是这部剧最有情意的道具。 最喜爱的桥段就是“读《诗经》”，整部剧，“读《诗经》”的戏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祘被祖父禁足，隔着门，德任在门外给他读《诗经》。 一次是，祘失去了与德任生的儿子，心力交瘁，感染风寒，他从枕边拿出了《诗经》再次让德任为他朗读。 所不同的是，第一次导演利用光影，让隔着心门的两个人在《诗经》里互表情意；第二次，温馨的画面里，《诗经》里“北风其凉，雨雪其雱”的句子更渲染了故事结局的悲凉。 　　而德任所读这首诗，出自《诗经·北风》：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朱熹《诗集传》说此诗“气象愁惨”，指出了其基本风格。诗三章展示了这样的逃亡情景：在风紧雪盛的时节，一群贵族相呼同伴乘车去逃亡。局势的紧急（“既亟只且”），环境的凄凉（赤狐狂奔，黑乌乱飞）跃然纸上。让人悚然心惊。 这样一首表面讲逃亡的诗，祘在第一次听德任读完时，却在门里解读为“与我爱之人，携手归去。” 可见这段爱情，最初便隐藏着躲避、逃亡的悲剧意蕴，这与后面德任一次次的推拒祘的爱相互呼应。 　　而在祘即将离世时，导演依然运用俯视的镜头，将光亮留给了祘枕边的《诗经》。 所以，《诗经》无疑就成了整部剧沟通男女主人公心意的爱的代言。 　　还有一幅有意思的画，就是德任在书馆抄书时，最爱的那幅猫扑蝴蝶图。 古人喜欢将虎比作君王，而德任却将太子祘看做了那只猫。如果说猫隐喻着太子祘，那么那只在猫头顶自由飞翔的蝴蝶恰好就隐喻着向往自由的德任，猫扑蝴蝶而不得，即为太子爱而难拥。 人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但有独立人格的德任恰好在心情大好的时候拍了拍猫屁股，这与前面德任不识太子时，不惧他，将他扫地出门的情节呼应。 　　这部以“爱情”为线的历史剧，其中还刻画了矛盾重重的祖孙情，爱恨交杂的父子情，至善大义的母子情，忠奸难辨的君臣情，血浓于水的兄妹情，感人至深的挚友情…… 即便是死亡，也演绎得唯美而深邃。幼年时，祘与德任沿着吊唁祖母的路灯去偷偷看望死去的祖母，那一路的灯，就是祖孙的爱，不由让人想起《云边有个小卖部里》刘十三安葬祖母的情节。 　　提调朴尚宫死去的时候，导演用俯瞰的镜头，从上而下，英祖与朴尚宫两人一红一白，对错而卧，头的朝向正好相反，更让人感觉王与宫女注定错过，加深了等级宿命的悲剧氛围。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时多，去似朝露无觅处。”故事从夜晚清冷的水影中开篇，在白日盛放的红花里完结。 导演用历史的真实拼接了人生的虚幻，用艺术的浪漫交融了生命的诗意。 如果要用一句诗来做结，我想当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2021，最动我心的韩剧《衣袖红镶边》，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