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坝情思

周杰祥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海安开车往南通,在南通乘机去贵阳,又在贵阳租车赴平坝,一路旅程如行云流水,一路思绪似春雨绵绵。</p><p class="ql-block"> 细雨乱心绪,江湖风浪急。近来颇难宁静,全球的疫情,搏杀的房产战,繁杂的社会交往,微妙的人际关系,起起落落,纷纷扰扰。头一落枕,似醒似睡,时断时续,总是浮现着同一个场景,我握着锃亮的国光口琴,反复吹奏那首《红河谷》: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们的心上;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得这样匆忙……</p><p class="ql-block"> 过去的平坝,过去的热血青春,难以忘记。</p><p class="ql-block"> 平坝整三年,转眼如云烟。江湖四十载,何处把心安。过往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这样的雨夜一股脑地把我卷进来,沉下去,甩不掉,挣不开,《红河谷》的旋律密密缠绕,托着我,几回回,梦回平坝。</p><p class="ql-block"> 三十八年前的一九八三年,我离开故乡去贵州,来到这深深远远的平坝山坳。三十八年的光阴放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能说很长,但对于我来说却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从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五年,三年的时间,大概一千多个日夜,也许平平淡淡,却迷蒙而温馨。回想起来,那三年的时光是明净的、阳光的,许多缤纷的、尖锐的印象,已经变得有如游丝一样若有若无。当年经历过的重彩渲染的人和事,也一一剥落了斑斓的颜色,似曾相识而已,只是偶尔能够想起,可能是到了回忆的年龄,一些久远的未曾收入心底的细枝末节,现在反而显得清晰,仿佛落定的尘埃,愈来愈清楚地出现的影像,如水一样的淡净,但又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 贵安大道双向四车道,一路山包相拥。拐进山区,是一条柏油马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这种风靡一时的城市树木在这里特别显目,似乎表明着一种身份和历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新艺职工俱乐部路边停车。傍晚,雾气蒙蒙,台基上两层的俱乐部仍是地标性建筑,檐角上翘,灯光闪耀。广场周边搭着一溜红色餐饮帐篷,中央几十个大妈随着音乐节奏走出并不齐整的舞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曲结束,我忙上前向几位打听:“季辉还认识吗?”“是姬辉吧,姬光路的儿子?”“对对对,姬光路,原来基建科的电焊工师傅!”“我们都是同学,她还是同班!”她们七嘴八舌问开了,说起来。我说我是海安人,这个俱乐部就是在我们手上盖起来的。我和姬辉玩得最多。她们一边打姬辉的电话,一边说。你们海安人不简单,你们当时就在这路边的草坪上搭的石棉瓦棚,住在里面,吃的盒饭,喝的菜汤,你们苦。她们大多来自东北省城,退休工资四五千,也够过日子的了。儿女们去了平坝,安顺,贵阳,也有在上海、北京甚至国外的。姬辉倒好,原来厂保卫科的,转公安了,进了编。只是身体不太好。</p><p class="ql-block"> 她们指着,姬辉过来了。姬辉还是那么高大厚实,戴一顶绒线帽,呵呵笑着。我俩轻轻抱了抱,拍了拍。女人们招招手,叽叽喳喳散去。</p><p class="ql-block"> 姬辉领我进老厂区转转。还是那副格局和架势,横平竖直,高高大大,只是冷清清,灰蒙蒙的。医院还在用,其他厂房什么的废弃了不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姬辉与他老爸分住。妈妈与大妹前几年都走了。姬师傅住在宿舍区,八十年代的那种四层楼,是底层。姬辉忘了带钥匙,敲了一会儿门,里面应着,开了门。姬辉拉着我,问:“爸,你看,是谁?”姬师傅盯着我的脸,又上下打量,笑着摇头,带着点儿歉意:“记不起来了!”我说:“姬师傅,我记着你呢!”姬师傅说,“想不起来了,”然而只是一瞬间,一拍大腿,指着喊:“小周!”我们相视大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房子逼仄,小小的,挤挤的,客厅,卧室,厨房,厕所,都是一间。老人话多了,还拉着我,开了边门,走进院子。他搭了储藏室,种的花草,晾的腊肉。怕他受凉,我们忙拉他回来。</p><p class="ql-block"> 姬光路拔烟,我们都不抽,他自己点燃。他是徐州人,一次出差徐州,去过海安,他记得曲塘弹簧厂。</p><p class="ql-block"> 坐在一旁的姬辉拍拍脑袋,笑起来,问:“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吃点儿当地土菜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街小店,清真回民小吃。姬辉把老婆、儿子、二妹都叫来了,一家子围炉吃牛肉火锅。桌子是不锈钢皮做成的,中间是无烟煤炉,揭开铁盖,放上火锅,里外火火暖暖的。</p><p class="ql-block"> 姬辉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不喝酒,儿子陪着,老爷子也咪两口。儿子比姬辉还高,白白的,做涂料生意。酒酣耳热,你一段,我一段,回想当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坝,处黔中腹地,地多平旷,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风光旖旎,民风纯朴。而马场,处于平坝东部,境内多为丘陵,喀斯特地貌突出,因每逢农历马日(21日)赶场得名。</p><p class="ql-block"> 夜里4点多钟就从海安出发,客车在江阴码头过轮渡,到上海火车站已经是下午了。从上海到贵阳,2000多公里的路程,绿皮火车咣当咣当行走了43个小时。到了贵阳转车,晚上九点多到达安顺地区平坝县的马场站。</p><p class="ql-block"> 工厂的接站车早已守候多时。那是一辆后面有栏杆的卡车,大家都挤站在车厢里。天很黑,车辆沿着山间小道左转右拐,人在车厢里前俯后仰,随着不规则的颠簸节奏,往深处走,根本辨别不清前面的方向。卡车又走了40分钟,哧一声,车停住。</p><p class="ql-block"> 平坝,是我此生外出工作,围着建筑奔波忙碌的开端。那种好奇憧憬兼有担忧焦虑,至今还不时出现。</p><p class="ql-block"> 刚到平坝,人生地不熟,工作之余,不敢跑远。在招待所工地的前面有一座山,山不是太高,大概100多米。经常会有人到山上去转转,这样就踏出了一条小道。这里是石灰岩的地貌,经过亿万年风吹雨打,侵蚀剥落,好多地方已经风化。在这里,生长出一丛丛带刺的荆棘。在荆棘的枝桠里,蹦出来一串串红红的果实,个头不大,但很鲜艳。我忍不住摘下一颗,送到嘴里咀嚼,入口又酸又涩,可渐渐就泛出一股甘甜清新滋味儿。我在山顶上徘徊,漫无目标,不知道是愁苦,还是落寞。明天在哪里?未来在哪里?我会怎么样?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丢了魂儿一样。我掏出口琴,深吸一口气,吹起《红河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甲方基建科有一位姬师傅,人很和善,对我极为关照,不久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姬师傅也是一个手很巧,又特别会玩的老大哥。到了周日,他就拉上我,带着渔网,下到湖里捕鱼。晚上回来,煮上一锅,美美地吃上一顿。</p><p class="ql-block"> 姬师傅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大三线建设,从徐州过来的。那是以加强国防为中心的战略大后方建设,是中国经济史上一次极大规模的工业迁移过程,是国防建设和国家经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作为几百万大军的一员,服从大局,引以为荣,从不后悔。</p><p class="ql-block"> 他儿子姬辉常和我一起呆在工地石棉瓦搭建的工棚暗房里,白天拍出来的片子,从不过夜,两人连夜冲洗胶卷,当图像逐渐清晰显示在眼前时,欣喜会冲去所有孤寂疲惫。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俩照样电力十足,抖擞精神,各自上班。 </p><p class="ql-block"> 当年带着高考落榜的遗憾走上工作岗位,工作以后才重新读的书,如若时光能倒流,我肯定选择复读。世上哪里会没有遗憾呢,当时当努力,后来应珍惜。</p><p class="ql-block"> 出了小吃店,挥手作别。细雨蒙蒙,情意绵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找一找曾经的小芳——曾经的朋友,一个曾经心仪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叫夏芸,也是这次行程的计划。</p><p class="ql-block"> 在平坝工作期间,由于经常去601库基建处联系工作,所以就熟悉了起来。小夏常在下班后到办公室里来,听我吹口琴,说话轻声轻气,笑起来文文雅雅。她父母是来自哈尔滨的知青,都是601库的职工。小夏高中毕业时才十八岁,就参加了工作,在基建处做保管员。一次闲聊,我对小夏说:你太年轻了,你应该继续读书,你有更好的前途,不要埋没自己。</p><p class="ql-block"> 1985年我离开贵州,又去了更远更艰苦的地方——青海西宁。三年之后,我随公司领导去170厂回访,住在厂部招待所——黎阳招待所。晚饭吃完了,天还没黑,我一个人在招待所门前散步。远远的从前面走过来一个姑娘,好熟悉的身影,走近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夏芸。想不到分别三年之后会在这儿遇见,久别重逢,四目相对,默默无语。</p><p class="ql-block"> 好一会儿, 我问小夏: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小夏说:你怎么忘了 ,是你让我去复读考大学的呀!原来自从分别后,小夏埋头自学,考上了师范学院,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p><p class="ql-block"> 那次竟然没有留下联系地址与方式,离开平坝,从此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任何消息。</p> <p class="ql-block">  这次来601库,特地到社区去了解,寻找原来基建科科长黎美陶,感觉黎科长能知道夏芸的信息。一打听,社区宋主任说:老黎?认识呀!黎科长现在住平坝县城去了,并且有他的电话。可是反复拨打,却没有人接听。</p><p class="ql-block"> 唯一能知道夏芸联系方式的线索断了,心里顿生惘然若失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总是会留有一定的遗憾,祝愿夏芸一切安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早上,在旅馆对门吃了一碗鹅肉米粉,加了几勺辣油,12元,还是当年那个味。这是我当年最喜欢的美食,一毛五一碗,米线上加点油渣儿和十几粒油炸花生米,奇香异常,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带着老姬和小姬,开车沿零三零村公路,在曾经游泳和钓鱼的湖边兜了一大圈。</p><p class="ql-block"> 红枫湖,湖边有座红枫岭,岭上及湖周多枫香树,深秋时节,叶红似火,碧波荡漾。红枫湖已经形成了一片风景区,岸边生长着几万亩樱花树,还有大片大片的葡萄园,每到春天,繁花似锦,一到夏天,绿果成串,是一个融高原湖光山色、熔岩地貌、少数民族风情为一体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成了著名的旅游打卡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湖光山色里,再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石板哨子石盖顶的石头房。风吹石片,激边成响,就会奏出一首首古朴的韵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姬与小姬指点着,这是叶片分厂,那是二厂,贵州新艺机械厂门头仍在,601库改作黎阳物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令人惊喜的,职工浴室还掩映在梧桐枝叶后面,我当年题写的“职工浴池”四个红色大字竟然完好无损。这让我试图致敬一下青春的中年男人,欢喜盖过了感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坝之行,故地重游,寻访老友,既是回顾当年,感受真情,也是汲取力量,焕发精神。</p><p class="ql-block"> 姬光路,姬辉,小夏,还有我,都是平凡的建设者,有着奋斗的青春,经历过艰苦的劳作,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收获了成功的喜悦,我们无愧昨天,不负今天。</p><p class="ql-block"> 致敬,平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1.12.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