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关于童年的零食,我写过《麻花》、《甘蔗》、《燥大豆》、《糖球》,这几种零食,小时候父母基本供应充足,但有两种零食,往往求不得。一种是夏天的棒冰;另一种是冬天的金桔糖球。</p><p class="ql-block"> 酷暑炎炎,知了喳喳,汗流浃背之时,小孩子心中往往有一种期待,竖起耳朵想听到一种声音。“卖棒冰哉!棒冰要伐棒冰?”的叫卖声由远及近,见到小孩,做夹乡生意的小贩从正在骑行的自行车上跳下来,叫得更起劲了。买棒冰的小贩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姐妹,整个夏天经常轮流出现。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一头短发,大的瘦一点,小的胖一点,都是大眼睛,大嗓门。她们的自行车架子上绑着一只方形木箱,里面装着白糖棒冰或赤豆棒冰,还有半条棉被,一只装钢镚的铁皮饭盒。尽管棒冰只有几分钱一根,大人还是不舍得买给小孩吃。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经常到墙门堂前的南头阿太家玩,阿太家有个阿姨老是要捉弄我,一会儿骗我说给我买棒冰吃,过一会儿骗我说卖棒冰的走了,结果胃口吊起,棒冰还是吃不到。有一次她又开始捉弄我了,我没有理她,而是面向西北角的弄堂口,嘴里自顾自地喊着“吃风,吃风。”意思是棒冰吃不到还是吃风凉快。长大后我反正没有一点印象,但每次见到南头阿太,他夸我小时候多么多么聪明时总会拿这件事举例子。</p> <p class="ql-block"> 到了冬天,西北风一刮,如果正好是晴天,这天的早上村庄里准会出现卖金桔糖球的小贩。到我们村子里来卖金桔糖球的小贩我印象中有两个,一个是小姑娘,是个哑巴,上半身穿件花棉袄,下半身一条黑棉裤,整个冬天仿佛只有这一身衣裳,加上乱糟糟的头发上偶尔有几根草屑,看起来有点脏。我小时候记过一个描写丑姑娘的顺口溜:“头发好像烂稻草, 八字眉毛像洞桥, 眼睛活像烂葡萄, 眼屙好比绿豆糕, 鼻头好似烟囱灶, 嘴唇笃起半天高, 耳朵好像荞麦饺, 嘴巴像只破荷包, 头颈像块煨年糕, 双手好像烧炭佬。”哑巴姑娘的相貌虽然没有顺口溜描绘的那么不堪,但也只不过好了一点点。</p> <p> 另一个小贩是个六十岁左右的中老年妇女,可能实际年龄还不到六十岁,但额头上已经出现了道道皱纹,短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上身穿一件粗布的斜襟衣裳,两只手上戴了一副袖套,下半身一条黑裤,脚上套着一双解放鞋。时隔多年,我为什么还记得她穿着斜襟衣裳?因为她把钱装在塑料袋里,藏在斜襟衣裳的怀里。每次有生意上门,收钱或找钱,总是从她的斜襟里摸出一个卷着的塑料袋。</p><p> 哑巴姑娘比较凶,小孩子如果调皮捣蛋,她会边跳脚边呜哇呜哇地叫喊。中老年妇女比较老实,在村庄的三叉路口把竹棍往地上一插,微笑着等待生意上门,因此我比较喜欢后者。这是两个苦命的女人,但凡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谁愿意在结冰打冻的早上出来喝西北风呢?</p> <p> 于是,我的脑海中经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冬日晴天,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发出像吹哨子般的刺耳的尖叫声。河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枯黄的革命草上全是白白的霜。周围一片萧瑟,路旁落光叶子的树木在风中无奈地摇曳着,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咽。一个妇人肩上扛着一个插满金桔糖球的毛竹棍,踽踽独行在乡间的小路上,她要走村串乡,赶在中午天气变暖之前卖完这一满竹棍的金桔糖球。</p><p> 小时候,水果当中,我最不喜欢吃的是金桔,金桔水份少,一吃一口渣,但我对香甜的金桔糖球情有独钟。一听到卖金桔糖球的吆喝声,便会跑出去跟在妇人的屁股后,由于那时候的金桔糖球外面一层糖衣是由黄糖熬的,看上去红中带黑,大人们总是骗小孩说金桔上沾的是烂道鸡污,不好吃的。有时候大人实在拗不过我的纠缠,便会丢给我二分钱,让我过过瘾。我往往掂着脚,要找金桔比较大,比较黄,糖衣沾得特别多的一支用手指给她看。她用尖头钳夹住根部,拔出来递给我,这支金桔糖球往往可以让我快活半天。</p> <p class="ql-block"> 前几天,隔壁卖花木的老板娘送来了一袋金桔,放在茶几上一直无人问津,这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想起了小时候求不得的金桔糖球。于是今天心血来潮,锯竹子,削竹签,熬糖浆,自己动手做起了金桔糖球。</p><p class="ql-block"> 叔本华认为:“人生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馋是一种欲望,因为求不得,便痛苦,要是馋的欲望来了,想吃马上动手能做到,也就不馋了,甚至感觉有点无聊,譬如今天。</p><p class="ql-block"> 2022.1.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