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新年胜旧年

李牧苒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获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燥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我踉跄到江边想要嗅到和家乡冬天一样的气息，经常见面的太阳和干枯的草，寒冷的空气，略略辛辣的霾。重庆捏住我的鼻子，说他更喜欢一个下过雨的忧郁秋暮，潮湿的，不冷不热的。我翻过山城的山，要将这个城市的繁华与苦涩收入眼底。两江汇流处，驳船叮叮当当的响，跨过二三个百年。万里入海的长江从更远的雪山走来，漫漫江涛铺在我脚下，碰在堤岸上，回头，打了个弯。

　　岁末将至，猛地发现太久都没再好好的回头看两眼，停下留几步。

“恍如隔世”。

山城迷迷茫茫的下雨，一件大衣总归显得单薄了。冷风呼呼的响，但没有在北方街头那个蛮横的样子。还好我一件袄都没带。没有选择让人懂得乐天安命。突然想起来去年的最后一天在班里开完联欢会，我提着琴和相机走在翠竹街的斑马线上。西边的落日熟悉又陌生，我听的歌是李荣浩的《成长之重量》。

“不就是一场激烈的流浪，解开身上的衬衫，迎着夕阳。”

他这样唱着。我也想解开身上的衬衫，最后还是没有。主要的原因倒不是怕冷，那天我穿的白色卫衣。那天正在陶醉于这一场联欢会，感觉自己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很好很好很好。时常想到现在过得日子就是所谓的“青春”吗，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为枯燥的几年加一点值得回忆的亮点，还好我做到了，这话说的很自信，很有底气。

　　来到重庆开启的全新日子，像是带上了质量一般的降噪耳机，仍可听见人海汹涌，有人欢笑呐喊谩骂唾弃，不过更加专注在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上了。装作耳聋，穿上睡衣就算披挂上阵，走在路上享受阳光与自由。

生活一幕一幕一场一场的迅速闪过，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思考航向，下一阵风就已经吹来。好在没出什么大错，可是迅速变化的生活总让我感觉到惶恐不安，害怕走上不该走上的未来，害怕忘记不该忘记的曾经。我曾经以为眼睛可以记录下所有转瞬即逝的美好，但记忆的画面总会模糊，也无从分享，就手舞足蹈，就口齿不清。有那么那么多重要的细节，淹没在时间的洪荒里。我举起相机，从光学的电子的取景框里感受光与影。置身于这座城市，从罗马广场的夕阳中匆匆路过的校友，暗巷中传出的麻将碰撞声音，长江上盘旋的水鸥，扑在我脸上的细雨和模糊视线的浓雾，都是生命的写照，都是这里的一呼一吸，都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着。我仰望着天空，我敬畏山城绵绵的山峦与家乡无垠的平原，当日月星辰如期出现，在世界的脉动里，我也成了逐光者。我看向回环的道路，我看向赤膊的棒棒军和吞云吐雾的店老板，看向穿越山岭的轻轨，定格成为十几MB的数据，每一次回顾，都有当时的温度与冲动。

远离家乡与亲人，再一次同故友告别，我已经不再那么歇斯底里。留下了更多对于自由的遐想与憧憬。岁末，前几天想给过去几个好友写一封平信，贴上邮票，亲手书写。嘿，老派的浪漫。不写别的，就写上“愿新年胜旧年”，因为过度懒惰，最终又没走进邮局。好在不用依赖单薄的书信维系卑微的交流与联系，有事没事一两个视频电话，心满意足。几个月前抱着理综仰天长啸，现如今和法理学共枕而眠（这辈子没想过会背这么多书）。昨天看有的同学泄愤把法理学踩在地上，我尽量整个新活出来，做着热情澎湃感情充沛的黄粱梦，想着日后成为年入多少w的李律师，当着孤独诡怪拿着相机乱跑的街溜子。想来荒唐，向来荒唐。

也许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生活，走出了生存的阶段而且变得富足，我要专门做一个酒柜，就像刚刚在宿舍用木板拼的柜子一样，自己动手做。收藏各式各样的美酒，在窗边弄一个最多坐三个人的吧台，夜色降临时就把所有的灯关掉，品尝杯中的百般滋味。下雨时敬雨，飘雪时敬雪，刮风时敬风，夜深时敬月。如果遇到了和此时山城一样的迷雾，那就再敬自己一杯。

　　回头再见山城，重庆的烟、重庆的雾、重庆的云，从煮沸的火锅里升起来，严丝合缝的包裹住整个城市的上层，包裹住我珍藏已久的浪漫与自由，像抚摸一块侵透了春日阳光的玉，静静感受着我的温度。让我一觉这城市如我的知己，我的浪漫或许就融在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