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的美篇

荷塘月色

老人

经理

阿姨

听课

亚麻

老爹

保健品

叔叔

公婆

张玲

“

- 职 业 故 事 -

我听她这样说，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昧着良心干了，这样骗老人的钱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我对她说：“我也不想干了。”然后拉起公婆的手，对他们说：“你们以后再也不要来了，都是骗人的。”

”

 -1-

那年，为了在家政行业有更多的就业机会，我在朋友的感召下，学了当时很高大上的营养师。

学完之后，我就想找一个和营养有关的地方，学以致用。当时公公和婆婆退休在家，没有什么事，就背着小包到处去卖保健品的店听课。听课也不白听，公婆隔三差五就能领到一些大大小小的礼物，小到精盐，大到蚕丝被。

自从公婆去听课，家里的精盐根本不用买，挂面，两斤装的面粉，两斤装的大米，鸡蛋，反正家里的一些日用品都是公婆听课所得。他们也买一些公司推荐的东西，比如一万多一台的磁化净水器，还有九百九十九的维生素和矿物质的组合，一万多的多功能床垫、洗脚盆等，有吃的，也有用的。

公婆买的东西，我们并没有极力控制他们，一方面觉得公婆没事蹓跶蹓跶就当锻炼身体了，另一方面觉得只要他们开心，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有一天，婆婆说她经常去听课的地方想找一个服务员，在她的引荐下，我去了他们天天听课的“小石头远红外保健品”店上班。

婆婆事先和经理说了我的情况，经理欣然同意，她说她们愿意用我这样有着专业知识的人，能快速进入这个行业。试用期一个月，工资是一千五，等试用期过后，底薪一千六，提成另算。

我雄心勃勃地和公婆去了“小石头”。

一个个子不高、精神利落的短发女人，嘴里甜甜的叫着婆婆杨姨，那个甜劲就像赵本山小品里说的，含糖量百分之九十八。

婆婆对我说，这是蒋经理。

蒋经理职业性地和我握了手，热情的说：“听杨姨说，你是营养师，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不管是真是假，听得我心里舒服极了。

蒋经理向我简单介绍了工作内容，让我先在门口接待来听课的人，等开上会就进去维持秩序，别让听课的人睡觉。然后又给我介绍了店里另外两个服务员，小邹和小刘。

小邹去里屋维持秩序去了，我和小刘站在门口，迎接陆续进来听课的老人，百分之九十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而且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头，还有言语不清的脑出血后遗症患者，但大多数是行走自由的老年人。

小刘笑脸相迎，但不是对每个人，而是有针对性的，对有的人非常热情，对有的人就熟视无睹，我有些不解，心想怎么这里也有等级观念吗？

进来的人在逐渐减少，我看了看表，离上课的时间只有三分钟了，小刘吩咐我说：“你去屋里看着，我在门口盯着就行。”

我说好，转身进了里屋。

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小邹站在前面像个老师似的在犀利地巡视每个人，还用手中的话筒对下面乱哄哄的人群说：“叔叔阿姨别说话了，马上上课了。”

这些老人停止了说话，真的像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了。

过了一会，蒋经理从里屋的办公室落落大方地走了出来。小邹赶紧说：“下面请蒋经理讲话。”屋里响起了老人们热烈的掌声。

蒋经理先做了开场白，无非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感谢叔叔阿姨的光临，然后开始切入正题，说今天推出的产品，是对我们老年人心血管有好处的亚麻籽粉，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血管会越来越不好，会有垃圾堆积，这就形成了各种疾病，比如糖尿病、高血压，还有血栓等。而亚麻籽粉可以有效清除血管中的垃圾，让你有病的血管变的通透健康，不再受这些疾病的困扰，使在座的叔叔阿姨长命百岁不是梦。有那句话说的好，有什么别有病，叔叔阿姨健健康康的，儿女们也省心，自己有质量的活着，才是生活的赢家，所以叔叔阿姨一定预防疾病，你们开那么多的退休费，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了，才能有机会享受这些待遇。

老人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这话真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蒋经理接着说：“今天的这个亚麻籽粉是产自新疆的一种亚麻籽，新疆因为光照充足，亚麻籽生长的环境比较优良，所以产出的亚麻籽也是最好的，是通过高科技加工，使营养成分一点没有流失。而且今天厂家搞活动，一份十袋，原价一千九百九，今天给叔叔阿姨另外加两份，也就是说一千九百九可以领走三份。一个月的量，而且还有机会获得厂家的神秘大奖。”

蒋经理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已经深入人心，老人们在下面被感染着，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因我学过点皮毛的营养，知道亚麻籽确实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对我们的血管是有好处，不过它的价钱在这里贵的有些离谱。

蒋经理又说：“在座的叔叔阿姨，这个优惠活动一定要抓住啊，有的叔叔阿姨光听课，就为领那点礼品，天天占着坐，什么东西也不买，看你留那钱干啥？”蒋经理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一些穿着邋遢的老人，并开玩笑说：“以后如果不买东西别来听课了。都像你这样不买东西，公司得赔黄了。”大家哄堂大笑。我心说这个蒋经理可真敢说。

想想也是，人家开这店干什么的呢？如果都来听课领礼品，不买东西，人家又不是慈善机构，还不赔黄了，不过要按这样的价钱卖，那最少也是百分之两百的利润，再加上政府的补贴，还真是个暴力行业，要不卖保健品的店铺象雨后春笋般地遍地开花呢。

蒋经理又讲了几句，然后让小邹放课件，课件是一个女人讲解营养学的知识，我们身体所需的营养成分，各种维生素和矿物质还有微量元素等，但着重讲了亚麻籽里含有的这些营养素，也是有针对性地对亚麻籽的好处做了大力的宣传。

我一边跟着看课件，偶尔看哪个老人睡觉，上前提醒一下。课件放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放完以后，蒋经理让买亚麻籽粉的叔叔阿姨们在外面登记。买多了拿不动的可以送到家里去。

-2-

老人们走出来，有的就停下来开始订购，有的买一份，有的买两份，小刘做着登记。

蒋经理和小邹对买亚麻籽的叔叔阿姨，又搂又抱又笑的，比见到自己的爹妈都热情，没有买的叔叔阿姨，被冷落的灰溜溜的走了，我和公婆打了声招呼让她们回家。

剩下我们几个店里的员工时，小邹托了托自己的脸，由衷地说，脸笑得都僵了。那天签了有十多份，有个叫乔姨的老人定了一份，说一点点的拿回家，害怕女儿知道说她。

下午，蒋经理给我们开了个会，她说让我们抓住老人的心，就要对老人服务热情，笑的灿烂才能让她们甘愿买。

第二天，还是第一天的流程，昨天定购的那几个人，被蒋经理和小邹她们热情地招呼着，又是一阵搂抱的亲昵。小刘附在我耳边说，这几个人是店里最忠实的消费者，每次推出新产品她们都会购买。小刘比小邹实惠一些，小邹就是个人精，看人下菜碟的主。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有个戴着礼帽、拄着拐杖的老头，出现在了门口。蒋经理和小邹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简直是飞了出去，叫着“老爹”。两人架着老人的胳膊把老人小心翼翼地扶进了屋，看老人不灵便的腿脚，最起码也有八十多岁了。

老人被搀扶到椅子上，小刘给老人倒了一杯水，让老人先歇歇，蒋经理和小邹的脸上又展现出了职业性的笑，像那没有浇水而开的花，没有自然，只有呆板。

但老人却非常享受，满脸满足，随后问，“这两天又上什么产品了？”

蒋经理赶紧答：“老爹，是亚麻籽粉，这两天厂家正好有活动，原价一份一千九百九的亚麻籽粉，今天可以赠送两份，也就是一千九百九可以给你三份。”

小邹在旁边帮腔，说这个亚麻籽粉如何的好。

老人双手拄着拐杖，对蒋经理说：“给我来一份。后天开支给你钱。”

蒋经理高兴地吩咐小邹，给老爹来一份，记上帐。几个人又在老人的跟前，老爹长老爹短地奉承了一会。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见老人，像老鹰一样张开双臂抱住了老人，“老爹、老爹”的叫得我直肉麻。我猜到这个人是以前的服务员，去担任了分店的经理。我想不是我的亲爹，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举动的。

老人坐了一会，慢吞吞站起来，女人和小邹又像架着皇太后一样，把老人搀扶下了台阶，蒋经理对小邹吩咐道：“你把老爹送回去，一会让她俩把东西给老爹送去。”

我和小刘拿了三份亚麻籽粉去了老爹家，小刘可能经常给送货，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老人的家。

老人住的是六十多平单位分的房子，除了住的屋里有些空地方外，别的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保健品盒子，而且很多都是没有拆封的，虽然完好无损，但堆的乱七八糟。我感到很震惊，心想，都说卖保健品的坑人，儿女们反对老人买保健品，老人根本不吃这些保健品，机器没有用，那为什么还要让人家买呢？我的心里说不清的难受。

老人给我们拿了几个橘子让我们吃，我问老爹买了这么多的保健品，用的过来吗？

小邹嫌我话多的瞪了我一眼。

老爹说，有的他都没打开，听孩子们老爹叫的那个亲，就板不住，有钱了就想买，一个月七千多的工资一点都没有攒下，都买了保健品，我不想在老人家待了，对小刘说：“咱们走吧，看店里有事。”

走出了老人的屋，我的心像挂了个铅坨一样，无比沉重。

-3-

第三天在快下课的时候，蒋经理对老人们说，明天不用来听课了，咸阳的一个乳制品公司来店里搞三天活动，卖羊初乳奶粉，到时我们会分批让你们来，各位老爹老妈在家里等电话。

下午的时候，蒋经理和小邹把要打电话的人员名单，都用红笔勾上了。然后让我们给这些老人打电话，说明天开会时会有惊喜。

第四天的时候，厂家来人了，是一个漂亮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她到了以后就组织我们开会，把明天的会议流程简单和我们说了一下，说先和老人们做个游戏，写上三十张的五元卡片，二十张二十元的卡片，让老人们拿相同的现金来兑换卡片，再返还给老人，最后在过渡到一百元，这个一百元就不返还了，作为买羊初乳奶粉的定金。

我心想，这是明目张胆地忽悠老人上当受骗，老人的那点退休金根本不够买保健品的。我听小刘偷偷摸摸和我说，有个老两口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到处买保健品，儿女们气得不管他们，她还说在这里干压力很大，不准备干时间长了。

我本来想这里是健康幸福之家，没想到有这么多的猫腻。觉得这个保健品店处处都是陷阱。

比如这个销售员，想着老年人反应慢，反复做游戏把他们整迷糊了，再让他们稀里糊涂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我觉得这样欺骗老年人，良心何安。

第五天，我还是去了，因为蒋经理给我们派了单，每人负责一小块部分，我正好负责公婆的那一片。

那个销售员叫张玲，按惯例讲了一段精彩的开场白，又讲了一些羊初乳能提高人体免疫力，一只羊只能产五克的羊初乳，为了让叔叔阿姨喝上珍贵的羊初乳奶粉，他们以优惠的价格销售，原价是三千九百九一盒，今天优惠到三盒，然后问：“叔叔阿姨便宜不便宜？”老人们喊：“便宜。”音乐跟着响起，以营造气势。我的脑袋被音乐震的有些大。

音乐停，张玲说和叔叔阿姨做个游戏，其实这时的老人，思维完全被她给控制住了，人家让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

她先让老人把准备好的五块钱拿出来，这是我们昨天打电话时，让老人今天带的，准备一张五元、二十元一、百元的钱。

然后，张玲让我们把写着五元的纸片，换老人手上的五元钱，我们再拿事先准备好的十元钱换老人手里的五元钱，等于老人们无形中多了五元钱，对一点小便宜都爱占的老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事，白得了五元钱，他们的情绪在高涨，完全沉浸在捡到便宜的喜悦中。

接着，又来了下一波操作，这次是用写着二十的纸片换老人手里的二十元钱现金，老人们很高兴，等着二十元的纸片换回翻倍的现金，张玲宣布用五十元的现金，换老人们手上二十元的纸片，随着高亢的音乐一次次恰到好处的响起，这些反应慢的老人被喜悦完全冲昏了头脑。

这时，张玲又趁热打铁来了第三波操作，让老人拿出一百元，再让我们把纸条写上羊奶粉，换老人手里的一百元钱，这时的老人大多数思维，已经被头两次的便宜代入了境界，以为这次还会给他们翻倍的钱，纷纷举着百元大钞换我们的纸条。

我实在不忍心让这些老人往她们的套里钻，因为，昨天我们开会时说的，这一百元是不给退的，就作为订购羊奶粉的订金，要不那么贵的羊奶粉怎么能销售出去呢？就是强制消费。

看着那些高兴的可怜老人，还有我的公婆，我就磨蹭着不给他们发纸片，也不收他们的钱，这让张玲很不满意，因为昨天开会时有规定，必须在一分钟内完成这些操作。目的就是不给反应慢的老人有反应的机会，稀里糊涂把钱交出来。小邹和小刘还有蒋经理都快速把钱收了上来，而我还在那慢吞吞的假装写纸条。

张玲就骂我：“你怎么那么慢，是木头吗？公司怎么找了你这样的榆木疙瘩，你不配在这里工作。”

我听她这样说，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昧着良心干了，这样骗老人的钱我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我对她说：“我也不想干了。”然后拉起公婆的手，对他们说：“你们以后再也不要来了，都是骗人的。”

看着我们走出来，蒋经理没有阻止我。但我知道，我们应该多陪陪父母了。

就这样，我想在这个店里大显身手的梦想，在五天的时间里夭折了，我的心惴惴不安，想还会有多少老人继续执迷不悟呢？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乖乖上当呢？

人越老越怕死，更怕孤独，所以我们做儿女的，还是应该挤出更多的时间来陪陪老人，给老年人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只有在精神上给予她们温暖，才会使她们的晚年更加的幸福，也减少上当受骗的机会。

-END-

文|韩素贤，青年作者。

图|《步履不停》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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