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下

小志

<p class="ql-block">柏树下既是一个地名,又是一个村民小组。它隶属于资兴市唐洞街道田心社区。因城市建设的需要,该组不断被征地,全组土地面积到底有多少,柏树下的村民自己也说不清楚。全组总人口是112户331人,由新村和老村两个村庄组成,分别位于晋宁路南北两侧。老村庄毗邻市立医院,新村庄在对面资兴市交通建设质监站旁边。大多数村民现居住在新村。新村的楼房普遍是三层,有的建到了五层、六层,呈两排面对面分布,中间留一条小巷,名曰“柏欧巷”。我每天上下班就从柏欧巷穿过,可以感受到村民们日新月异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柏树下区位优势明显,交通便利,处在市中心的位置。市区几条主干道,如晋宁路、晋兴路、大全路和民生路环绕在它周围。相邻又有市自然资源局、卫生局、文化局、农商银行、市立医院、二完小等市直机关单位。</p><p class="ql-block">我一直以为“柏树下”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老村庄门口生长的那两株古树。其实不然,据当地人称:“柏树下”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老村庄边上的那条小河。过去,河边种植有很多柏树,如今小河断流了,柏树也不见了,相反,村口的那两株古树,却保护得很好。它们一株是樟树,一株是重阳木,树龄均为210年。两棵树胸径很粗,起码要二个成年人手牵手才能抱得住。树干上,常有村人在上面贴了菱形的小红纸,将小孩子寄名于此,祈祷根基牢固,身坚体健,茁壮成长。树干上有时还贴有“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位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样文字,也是同样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两株古树同年又同高,像夫妻又像同胎兄弟互相守望。村民很爱护这两棵树,绕着它们的根部专门砌了个水泥圆台,把古树给围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古树华盖亭亭,古韵幽幽,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每年春天都会萌发出新枝嫩叶。夏天,城区水泥建筑吸足了太阳的热量,晚上释放出来,屋内闷热无比,非空调不可入睡,但这两株树底下凉风习习,劳累了一天的村民有时会到此歇歇脚,吸上一支烟。几个老伙计唠唠嗑,聊聊农事是最好的休闲。老树经历200多年风吹雨打,饱经岁月沧桑,见证了此地由乡村变成城市的荣光。感恩村民的善待和城市规划的包容,它幸存了下来,没有被城市钢筋混凝土吞噬,于是爽朗地回报给村民一片浓绿的树荫。</p><p class="ql-block">老树虽然没有变,但村民们的生活每天都在变。资兴市政搬迁前,柏树下组村民过的是传统农耕生活。种田耕地、除草施肥、开山辟岭,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市政搬迁后,柏树下组田地山岭大部分被征收,原來的生活生产方式被打破,农民变市民,不得不寻求新的生计。他们或从事城市建筑业,在各建筑工地上务工或当包工头,或从事城市交通运输物流,或在家里办个小作坊,做些电子手工配件,或依托沿街门面,做点小南杂生意,总之赚钱的门路很多。他们这一代人通过辛勤劳动,产业转型,顺应时代潮流,生活基本上达到了小康。很多农民家庭买了小汽车、农用车,有的还买了大卡车搞运输,停靠在自家门口,车子一多,柏欧巷有时就会堵车。</p><p class="ql-block">柏欧巷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我从巷子里经过,时常会留意村民门口贴着的对联,如:“稚子结良缘喜事从心慈母,嘉宾援百赐感怀雅意亲朋”那一定是这家娶媳妇了。“辞娘亲见婆母娇女成孝媳。出阁门伴夫君闺秀变贤妻。”则又是另一家嫁女了。“麒趾呈祥长贻世德,凤毛济美丕振家声。”肯定是这家喜得贵子了。通过这些人家大门上贴的红红火火的对联和宾客盈门的热情场面,我感受到他们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生活气象。</p><p class="ql-block">每年八九月份,柏树下村民又贴出了新对联。上联是“一朝及试果然学府占□□”,下联是“十载潜研敢向蟾宫攀月桂”。横批:“学贵有恒”。显然这户人家贵子弟考上了大学。</p> <p class="ql-block">还有些对联,从中我感受到柏树下村民的新老交替和生死轮回。如巷子中间这户人家门上贴的:“择良辰安母灵千秋发达,赶吉日做福酒百世荣昌。”横批“代代昌荣”。应该是不久之前的事,红纸还比较鲜艳。</p> <p class="ql-block">柏树下有个传统,老人家去世办白事都是到老村庄老房子那边去办。所以我从这里过往,极少看到柏欧巷新房子这边有鸣鞭炮、点香烛、烧纸钱、吹喇叭、设灵堂的场景,村民们都很讲规矩。 </p><p class="ql-block">说到生死我不禁想到,以前我在柏欧巷一户村民门口,从早到晚都能看到一位老婆婆搬着一条矮凳子坐在那。出太阳的日子也好,刮冷风的日子也好,老婆婆雷打不动坐着,任大风撩过她零乱的白发,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看着周边的一切。有一篇文章,解释过这种现象:“小时候不理解老人为什么喜欢坐在门口,一坐就是一下午,长大后明白,目之所及皆是回忆” 。后来看着看着,这位老婆婆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或许那户人家门上曾经贴出的白色挽联就是写她的事吧。 “门前犹存训子棍,堂前再无唤儿声。”“老宅半幅依旧春,不见恩亲影身存。日出依照满院晖,生死不轮空余恨。”人生的最后落幕,在外人看来基本上是这样,看着看着,人就慢慢就不见了。</p><p class="ql-block">我读过作家刘亮程的一篇文章,篇名叫《住多久才算是家》。文章有一段关于死亡的描写:“我时常看到一些老人,在晴朗的天气里,背着手,在村外的田野里转悠。他们不仅仅是看庄稼的长势,也在瞅一块墓地。他们都是些幸福的人,在一个村庄的一间房子里,生活到老,知道自己快死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择一块墓地。虽说是离世,也离得不远。坟头和房顶日夜相望,儿女的脚步声在周围的田地间走动,说话声、鸡鸣狗吠时时传来。这样的死没有一丝悲哀,只像是搬一次家。离开喧闹的村子,找个清静处待待。地方是自己选好的,棺木是早几年便吩咐儿女们做好的。从木料、样式到颜色,都是照自己的意愿去做的,没有一丝让你不顺心不满意。唯一舍不得的便是这间老房子,你觉得还没住够,亲人们也这么说:你不该早早离去。其实你已经住得太久太久,连脚下的地都住老了,头顶的天都活旧了。但你一点没觉得自己有多么“不自觉”。要不是命三番五次地催你,你还会装糊涂活下去,还会住在这间房子里,还进这个门,睡这个炕。”刘亮程先生把人生的归宿简直写绝了!</p><p class="ql-block">如今的柏树下,新村庄后面的最后一块菜地,也被征收了。一个名为“江山府”的大楼盘在此日夜加紧施工建设,售楼部已经建好,只等着对外预售房屋。与市立医院紧挨的老村庄已村不像村,残破不堪,房前屋后长满了野草。野草疯似的长,都长到二尺高。老村庄所在地目前正在规划建设一所新的肿瘤医院,老房子基本上被征收。不知在哪一天冬日的残阳中,迎来轰隆隆推土机地到来。村庄另一头,柏树下对面民生路和郴三铁道线夹着的长方形空地上,柏树下组村民正在建房,有9栋高楼拔地而起,已经封顶,水电路等基础设施也正在配套,这里将成为柏树下又一个新的居民小区。</p> <p class="ql-block">柏树下,新的正在突起,旧的终归要消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