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管家铺

醉眼朦胧

<p class="ql-block">  管家铺,东去石首城区7公里,北临藕池镇。在方圆一公里之内,曾诞生了明朝三位赫赫有名的内阁大臣,太师楊溥,阁老张壁,尚书王之浩。管家铺是一条百年老街。虽然名管家铺,但管姓人家廖廖。以楊姓,张姓,王姓为大多数,均为三位明臣的后裔。</p><p class="ql-block"> 老街全长500米,呈东西走向,沿河岸而建。北边是藕池河,南边是荷塘,农田。老街住着四十余户人家,门向对面朝街。大多数是以铺面做生意。有开茶馆,酒馆,杂货铺,疋头铺,裁缝铺,铁匠铺,药铺,豆腐铺,榨坊,肉案等。肉案就在十字横街的大柳树下。横街南头连接乡村田间小路,北边抵河边渡口。渡口上接藕池,下去安乡,南县。</p><p class="ql-block"> 管家铺是一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解放初,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时候,水上交通是最佳选择。藕池河上承沙市、宜昌,下去汉口,洞庭周边。商贾云集,船行如织。十分热闹与繁荣。</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来往船挂起白帆象片片白云飘在绿色的原野上,也像一朵朵洁白花在碧波上移动,在蔚蓝的天空下十分美丽。当洪水季节,河岸处处有激流险滩,纤夫们赤裸上身,背负着纤绳,弓背弯腰,一步一叩的拉船艰难前行。在顺流顺风时,船工们坐在船头,高挂船帆,扬风鼓帆,乘风破浪,洋洋得意。流传一句话,拉起纤来像虾公,乘起风来像相公。</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屋位于老街中心,十字街上。用上好杉木,又粗又长的木料,打造成木架结构。九柱十三檩,是木架屋中最大最高那种。上盖紫燕小瓦,三间正屋,有阁楼,为两层,中间堂屋一半有楼板,称望楼。没楼梯间,上下用单梯攀爬,楼上适用于存放物品。正屋间隔用木板镶嵌,叫鼓皮。外屋山墙用竹片编织后再糊石灰泥。西边一间为整体柜台,晚上用木板嵌进去,木板编号,早上开门把木板卸下,按顺序放好。大门是四对八块,上半截饰方格透光花纹,下半截为实木实心。早上开店可以把门全部卸下,大门洞开,十分亮堂宽敞。</p><p class="ql-block"> 老屋是街市中地置最好,房子最高大的建筑,三里地之外,首先看到便是此屋。当地除了几家地主户留下的砖砌瓦盖的老旧古典的’统子墙”外,就数我家老屋最气派。</p><p class="ql-block"> 老屋建于1952年。我父亲入赘张姓,父亲祖居固城湖(现高陵镇),三岁丧父,十岁丧母。十三岁染坊当学徒。父母于1941年结婚,1942年日本轰炸藕池,母亲随藕池姨妈一起逃乱‘跑老东‘’,逃难去了益阳。在那里提篮小卖,摆烟摊渡日。二年后,祖父病危返故里为其父送终。祖父开茶馆,人十分聪明多才多艺,会编织,会烹饪,会修轧花机,且手艺精湛。受人尊重,但沾染吸食鸦片恶习。父亲接手张家产业,连宅基地也无产权,通过七八年勤劳操持,便有了少许积蓄。1952年开始兴建土木,购买了地基产权,还购置水田三亩五分。</p><p class="ql-block"> 新屋落成后,头两年营业开张酒肆茶馆,柜台上陈列一色有盖的玻璃瓶,分装糖果,饼干,麻花,皮蛋之类商品食物。小时候乘大人不注意,搬凳子搭脚,上柜台拿糖吃。内屋柜台内存放酒缸,柜台上方用剌条悬挂豆腐香干。柜中存有花生,小炸鱼,卤猪蹄之类,这便是兼营酒馆。东屋茶炉煤火旺旺,茶水老开。</p><p class="ql-block"> 喝茶的尽是常客,一杯茶坐一整天。自带烟槍。有长的,有短的,有铜烟嘴,有铝烟嘴,有竹质的,有木质的。点烟是梅纸。他们围坐一起喝茶,吸烟,磕瓜籽,天南海北,海阔天空的聊,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此外我常见的节目还有,住在街市东头一户杨姓人家,有一个弱智小孩也是常客,每天必来。走路一颤一颤,人称软宝其实是一种软骨病。长得头大耳阔,肉嘟嘟,眼神不清,两眼上翻。老张着口,流着涎。脑瓜子也不笨,对答如流,有些人找些话题与他聊,因他也爱答理,作为开心。人说软宝,今天吃了什么菜?南瓜搞肉。他回答。南瓜与肉煮一块煮啊!他说,一样样煮啦。那怎么叫搞呢?他说,反正两样都吃了,哪来废话!</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个节目,就是屠户张海青,卖完肉爱喝酒。喝了酒就醉,一醉就发酒疯。发酒疯就满街骂人。污言秽语,脏话流话不顾场合颜面。比如谁谁偷人,谁谁烧火扒灰如何如何。惹得当事人忍无可忍,用毛巾,用牛粪堵他的嘴,他便来拳脚。别人用麻绳将他捆在柳树上。一大群人围观。</p><p class="ql-block"> 我的兴趣不在这里,爱到荷塘看鱼游,捉青蛙。到堤边捉知了,网青蜓。到河边淌水,捡铜钱。以后才明白,这边日本与对岸国军打仗,炮弹炸沉了国军军舰,遗留在河底的物品。</p><p class="ql-block"> 土改时,因为父亲购置那三亩五分地,成份划为小土地出租。人家没地的商户划为城市贫民。我家因比没有商品粮户口。合作化运动,父亲投入农业生产,好在从小吃苦,什么事都会干。不过,老屋的生意店铺功能开始丢失。柜台不必卸下,大门不必全开。1958年大跃进运动开始,同时刮起‘’共产风‘’,老屋的楼板,房间地板全都撬走,用于建造工字食堂(大食堂的房子呈工字型)。房子也要拿出来,因为房子大,地置好。大队用作木业加工厂,用作医疗卫生室,用作粮食收购站等。我们全家搬迁到邻居张家、王家,反而居无定所。</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后,反对刮共产风,给了一点点补偿,搬回老屋居住。但是房屋多年使用没有维修,加上高大招风,风霜侵蚀,百孔千疮,破旧不堪。夏难遮雨,冬不御寒。每每大风刮来,屋架吱吱作响,让人战战競競,何谈睡觉,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如扛岩头,砍芦苇。哥从高小、初中、高中常年寄宿学校。风雨交加中,母亲无助时口念善果菩萨保佑!下雨时倒处屋漏,只能只顾床顶之上,用脚盒、脸盆齐上阵,雨打声咚咚响,真是老虎不可怕,最怕屋漏。</p><p class="ql-block"> 我哥在外读小学初中在公安亿家塔,高中在阧湖堤。因为勤奋用功,成绩优秀,初中,高中,大学一路夺魁摘冠。老街同村的同学一个个落下,淘汰,名落孙山。他们忿忿不平,开始由疾恨变忌妒。1964年,哥以高分录取武汉大学物理系。可是临近上学仍无消息,以为高考落选。最后,学校捎信说录取武大,来校看榜。学校沟通武大,报名入学。最终校方查实,在通知递送大队部后,被某陈姓落选学生私藏扣押。</p><p class="ql-block"> 三年自然灾害过去,我11岁,读五年级,在老屋内一木柱上不知谁用白粉笔写上‘全国人民吃不饱’七个字,离地面一米左右,竖列。在我必经之处,我见过这几个字,也没在意,没多想。这在屋内,父母不会写字。不知谁写的,也不知谁告发。我被校长叫去,十分严肃地对我说,你写了‘反标’知道吗?我说什么反标?他说就是反革命标语!要坐牢的。我说,不是我写的!他说,还有谁。就这样,他宣布取消少先队员资格,取消红领巾!</p><p class="ql-block">这校长姓陈,脸上有麻子,住绣林外街,下派当校长。以后我见过他,他躲闪着我。</p><p class="ql-block">这学校没开设六年级,读六年级去公社二郎庙小学。教六级是一位曹老师,有师德很仁义,他不知从何了解我的经历,在全校宣布恢复我少先队资格,重新佩戴红领巾。如果没有曹老师的纠正,我的包袱不知如何背负下去!</p><p class="ql-block"> 这位恩师,我一直没见到他,但他的形象我忘不了。我打听过,时光久远,愿好人好报,祝他子孫幸福!</p><p class="ql-block"> 这些陈旧的故事,泛黄的岁月,已经消失的老街,渐行渐远的老屋,每个人都有故乡的情结。那么多缠绵在心灵深处埋藏。有快乐有喜悦。有伤痛有委屈。入梦的有春风有荷香,我的梦更多的是老屋关不拢的大门,空荡荡的四壁,父母亲枯瘦的身影,忙忙碌碌的模样!心中的惦记在里萦绕,人生沉重的行囊甩也甩不掉!</p><p class="ql-block">其实,现实生活是如此美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