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17)——出藏入疆

慧云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站在新藏界标牌坊下,回望阿里心中油然生出意犹未尽的感觉,如同盛唐的诗歌、宋代的山水画,意韵在诗外、画外。</p> <p class="ql-block">  阿里虽冰雪封山,大地裸露,却不是蛮荒之地,这里有人类文化的云烟,千万重大山,未能将其脉络阻断。它与敦煌的宗教色彩,龙门、云冈的帝王之气,麦积山的人间情趣遥遥呼应!而那些亘古生成的奇异的山川,堪比仙境,更让我留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走过的许多地方,大都不会再次游历,总是离开甲地奔向乙地,来去匆匆,心中也渐渐波澜不惊。而阿里却不同,有天涯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眼前的山水没有因新藏行政区域的划分而断割,依然银亮亮的雪山逶迤,红彤彤的土峰绰约。篇中采用的照片,大都是行车中拍摄。查看拍摄时间,几乎10分钟左右便会出现不同的山色山形。</p> <p class="ql-block">  过新藏界就是和田地区,路边竖着的牌子:奇台达坂海拔5170米(蒙语、维语中达坂即是山口的意思,与藏区垭口的意思差不多)。在翻过的众多达坂中它不是最高的,道路却在山崖边上,崎岖险峻。</p> <p class="ql-block">  这里属于阿克塞钦(Aksai Chin Basin),突厥语称中国为秦Chin,意为“中国的白石滩”。阿克塞钦地处昆仑山与喀喇昆仑山间的一片高原盆地,周围山峰大多超过6000米,山口也都超过5000米。荒芜的地下埋藏着超大型铅锌矿及多种稀有金属。边防检查很严格,我拍下的照片中,一角带有“火烧云检查站”牌子,也被要求删掉。</p> <p class="ql-block">  仍是无人区,手机没有信号。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新疆至印度次大陆及中东各国的主路,以前去沙特阿拉伯朝圣的穆斯林,也多取此道。那应该是一个很壮观的,令人感动的场景: 皑皑雪山下,荒凉的山路上,身着长袍的穆斯林信徒,步履匆匆……</p> <p class="ql-block">  这里还是由新疆进入西藏的必经之地。据说当年蒙古大军进藏、清朝前期准噶尔熬茶礼佛的行旅,以及当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部队都是经阿克赛钦到达阿里的。这大山中的路,是新藏互通的咽喉之道。而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中,1962年的中印战争,即发生于此。</p> <p class="ql-block">  越过奇台达坂不远就是大红柳滩。从地图上看到这名字时,以为是长满了红柳的地方。及到跟前只看到两边高山相对,山上岩石风化,河谷满滩砂砾,一簇簇几近干枯的红柳根下,流淌着浅浅的河水。《山海经》中记载:“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此真弱水也?然,地图上清楚地标画着喀拉喀什河,它发源于喀喇昆仑山北坡。</p> <p class="ql-block">  大红柳滩西北是昆仑山脉海拔7284米的慕士塔格山,正西则是喀喇昆仑山脉海拔8611米的乔戈里峰,它是世界第二高峰。几天后,去往红其拉甫口岸时,得以再次遥望它们的雄姿。</p> <p class="ql-block">  自大红柳滩开始,喀拉喀什河伴随219国道直到协依都拉,才与它东南面的发源于昆仑山的玉龙喀什河,相伴向北流去。所以对这淙淙“弱水”感兴趣,是因为它们到和田汇合一起,形成了中国最著名的玉石之河——和田河。后来我们在和田再次看到它时,已是波涛汹涌,澎湃奔流的大河了。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携走的石块,也在大浪淘沙中出落为和田玉:白色、墨色、青色、褐色……琳琅水中,最后在采玉人昼夜打捞后,大河北去,与塔里木河相交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成为唯一一条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河流。几年前曾于沙漠中看到它生命的第三个阶段,已是辫状流淌,平缓无声,复如弱水,令人慨叹!</p> <p class="ql-block">  从大红柳滩到三十里营房约有100多公里。三十里营房是新疆皮山县赛图拉镇的政府驻地。位于喀喇昆仑山北麓,属于219国道上标志性的地方,名声很响,走G219的人没有不知道它的。</p> <p class="ql-block">  其实只是一条约200米长的街道,一半是军营、哨卡;另一半是饭店、旅店。我们住的旅店,临街的房间是饭店,后院住宿。 布局、场景极似电影中的“龙门客栈”,给我的感觉也有些惴惴不安。</p>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一条街,怎叫得成“三十里营房”呢?老板娘说:大家都这样叫。然后从网上查到,竟与清廷湘军大将左宗棠有关。</p> <p class="ql-block">  左宗棠的国士之风,一直令我钦佩,那年在伊犁特意去了他的纪念馆。收复新疆是他一生事业的颠峰,仅此足以彪炳史册。</p> <p class="ql-block">  自1876年始,左宗棠坐镇肃州,指挥刘锦棠率西征军,平息了阿古柏之乱,收复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领土后,又于68岁高龄让部下抬着他的棺材,兵分三路西征被沙俄占领多年的伊犁。表明将有必死之心,兵无生还之意,终于迫使沙俄退出伊犁。当驱走最后一个侵略者,左宗棠走到伊犁河源头,突然踏进河中,掬一捧水,往脸上洒去,不是为了洗尘,而是为了不让将士看到他满目充盈的泪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据说在219国道上还可以看到左宗棠时期的赛图拉哨所遗址。我没有拍到,但是知道那里很闭塞,1950年,解放军一个先遣连来到赛图拉哨所,驻防的国民党部队官兵埋怨说:怎么三年才来换防?还换军装了?</p> <p class="ql-block">  后来哨所东移到现在喀拉喀什河边的位置,按骡马便道计算距老哨所30里左右,人们便说(东去)30里,就是新营房,“三十里营房”由此得名。</p> <p class="ql-block">  这里依然“宵禁”,夜间不得行车,因沿途常有野狼食人。第二天早上我们将车加满油,油价与阿里差不多,都是10元左右一升,然后满怀欣喜地开进昆仑山。</p> <p class="ql-block">  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昆仑有两重含义:地理意义上的昆仑,文化意义上的昆仑。对于古代先民来说,昆仑山是遥远的、神秘的,它逶迤2500公里的大跨度,以及高海拔、雪山、冰川,险境魔幻,峥嵘万状,令人敬畏无限,因之被誉为“万山之祖”。</p> <p class="ql-block">  曾经沿着它漫长的躯体走过,曾经仰视它睥睨天地的神姿,也曾经穿越过它青藏公路的东部山口,但是直到今天走在它苍凉大荒的西部山里,才真正领悟到《山海经》中的记载:“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书中不仅记载了重要的地理知识,还记载了众多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p> <p class="ql-block">  《穆天子传》、屈原《离骚》《天问》……《淮南子》、扬雄《甘泉赋》,以及再后来的《封神演义》等都曾关联到昆仑山。古人认为这里有黄帝在人间的行宫;道教认为,昆仑山上居住着德高望重的西王母,那里宫廷华美……“赫赫我祖,来自昆仑”,这个“万神之乡”,堪比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山。</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冈仁波齐所以能被誉为“众山之父”,成为周边众多宗教的神祇,是它缥缈于云层与群峰之上的威仪及处于印藏佛教中心的位置。那么昆仑山被中原人拥为万山之祖,万神之乡,被历朝历代所铭记,推崇,也是因其苍莽于天地间的气势,与远在天边的位置吗?是的,那是因为越遥远,越神秘,越追求!</p> <p class="ql-block">  人们不仅将众多神话故事放进昆仑山,甚至让六、七十岁高龄的天子周穆王率领七萃之士,命造父驾着八骏从洛阳出发,一路奔波去追寻昆仑。昆仑山承载着中原古代人对天界的无限想象,昆仑山也是中国古人认识宇宙的一个开端。</p> <p class="ql-block">  而实际上昆仑山的命名却在汉武帝时。丝绸之路的开辟者张骞,由大月氏返回中原,将从于阗(今和田)南山带回的美玉给汉武帝看,并说黄河源于此。武帝认为这玉、这河,与《山海经》中关于昆仑山的记载吻合,遂将于阗南山称为“昆仑山”。当然,对于张骞与汉武帝的认定,司马迁、班固都不以为然,但昆仑山名却从此传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三十里营房至叶城360多公里,泥石流、塌方时时出现,是新藏公路最困难的路段。</p> <p class="ql-block">  这一路有几个达坂,从黑卡达坂开始路不好走,忽上忽下,九曲环绕。七月的昆仑山,瞬间风起雪飘,“天帝的下都”白茫茫一片。一直到麻扎达坂(维语坟墓的意思),据说这山口风大,曾将一辆面包车刮到山下;再到“连猴子都爬不上去”的库地达坂,这是新藏G219线上极为艰险的路。</p> <p class="ql-block">  风雪交加中,气温降到了零下。雪越下越大,山路开始结冰。坡陡、弯急,头上是峭壁,车下是悬崖,往来的车辆,又多是大货车。当地司机说:如果没有一定的高原驾驶技术和定力,来到这里会腿软、手颤,不敢前行。老伴虽历经险路,但此时在这坑洼湿滑的悬崖路上也不敢稍有懈怠。</p> <p class="ql-block">  一场雪,改变了路途的风景。此时的昆仑山不再裸露着灰褐色的山脊,逶迤起伏的山体瞬间落满了雪花,正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这茫茫雪花中冰雕玉砌的峰峦,让我想起年少时看过的一幅画:风雪昆仑,里面藏着遥远、神秘的感觉,让我生出了稚嫩的理想。60年后心里仿佛下过十年大雪,记忆被层层覆盖。当这景象再次出现在面前,我遇到了曾经的自己,但已两鬓染霜,少年不再,人生只是一晃!</p> <p class="ql-block">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终于,我们走下海拔5000米的“天路”,走完新藏G219,到达叶城。</p> <p class="ql-block">  有了人间烟火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新藏G219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天路”。从西藏日喀则拉孜县到新疆叶城0公里处,全长2140公里,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为世界上海拔最高,道路最险,平均气温-9°,气候极其恶劣的高原公路。有段顺口溜:“行车新藏线,不亚蜀道难。库地达坂险,犹似鬼门关;麻扎达坂尖,陡升五千三;黑卡达坂旋,九十九道弯;界山达坂弯,伸手可摸天”是对这条路的真实写照。</p> <p class="ql-block">  7天里,我们在这条“天路”上经过16个冰山达坂,44条冰河;走过荒凉的戈壁沙漠、寸草不生的无人区;欣赏过高海拔的雪山、湖泊、星空,以及土林、象雄遗址、古格王国;瞻仰了千年古寺与万山之父的冈仁波齐峰。2000多公里的路途中穿越了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此时从仙界回到凡间,这一路的异景与奇妙的天宇星空,不时的提醒我们:这个世界的结构不是偶然的。</p> <p class="ql-block">  生活中有许多美丽,是因为它遥不可及,真的走进去,也是繁杂、平庸的岁月而已!大自然却不同,你历尽艰辛寻来的风景,近也美丽,远也美丽,即使多年后再回首,依然美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