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我的知青生活(十八)

天府头条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邵培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18 五十年后(下)</b></p><p class="ql-block">酒店里吃罢丰盛的早餐,老知青们来到公交车站,分头包车去了大桥、伏虎、升钟区。回石泉乡的知青坐了满满一车,出县城后仅仅一过多小时车子就到了乡政府门口。车停了,待下完人说好下午五点来接,师傅就开车走了。好似到了一个旅游景点般,老知青们下车就纷纷拿出手机照相,集体合影,然后单人、双人、多人,弄得街场上的人都来看热闹,他们肯定搞不懂,这个乡政府的牌子,有啥可留影的呢?</p><p class="ql-block">石泉场已由原来不过百米长的石板路变成了千米长的水泥路,街加宽了不止三倍,两边全是新建的小楼房。原来的公社社址处所建乡政府楼,还比不上有的农民建的楼房好,难怪他们会认为这有啥可照的呢?待问清楚是知青回乡,老点的农民说“听说过”,也有人说“看到过”,随即散去了。乡政府的人也出来问了问,弄清楚是过去的知青回乡来搞50周年纪念活动,竟有点蒙,很快又醒豁过来说“欢迎欢迎”,然后进办公室继续干自己的事。老知青们也离开乡场,各自向下乡时的生产队走。</p><p class="ql-block">到处都有水泥路,原先的田坎路消失了,只得朝记忆中的方向去。爬上过去走过的垭口,山脊已长成材的大柏树密密的遮挡了视线,早已没了原先的路。顺脚下的水泥路走,路把我带下山脊,出现四五条支路我竟不知朝哪条路去!重又上山垭,硬朝过去还记得的方向穿出柏树林,看到下面的田地,步出几块田土,上去一个坡,看到了书房山垭口,虽然柏树森森却山形依旧,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上垭,看见柏林子了,可哪还看得到过去熟悉的院子,这里那里,分出了二三十处独立的小楼房,让人顿觉陌生。</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上山下乡时劳动了七年的地方么?”站在书房山垭口,我百感交集。我向保管室晒坝望去,哪还有什么保管室,晒坝上分明一栋三层楼的别墅,绿瓦红门,春阳下,特别亮人的眼。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到以前的住房处看看。下坡也是水泥路,路两边东一块西一块地的油菜花,冷落了南一处北一处的撂荒地。小麦正灌浆,绿色不连片;田还是以前的田,却看不到待拔的秧。长条石铺的小石桥还在,柏林溪的水依然潺缓流淌,念旧情浓,我心重拾感慨。</p> <p class="ql-block">到了保管室,别墅大门紧锁,静静的看不到一个人。我转向屋后,那些乱坟堆在大柏树下杂草丛里越发显得凌乱不堪。我再转回晒坝,站在香樟树下,细细地看了看柏林子,整体形状跟先前大致一样,变化最大的就是院落没有了,却家家楼房,户户通了水泥路。我的香樟树哟,你还是那样的高大雄伟,枝叶茂盛,可你记得起曾经的那个知青吗,他已经快到古稀,只怕这次相见今后难再见你一面了。</p><p class="ql-block">我顺着水泥路挨家挨户走,一家递上一包中华牌香烟,问习中,回答说跟儿子到新疆去了;问星惠,说过世了;问星德,答走多年了;问记分员,他们告诉我,记分员没享到福,保管室那栋洋楼就是他儿子修的,现在发财得很,是全乡第一富人,早把他母亲接到深圳去了。再问其他人,纷纷回答走了,走了,都走了,开彦书记还在,都90多岁了,你到对岸去问问,他最清楚。柏林子现在叫石泉乡八村一组,组上的人大多听说过我,却不认识的。</p><p class="ql-block">急走向柏林溪对岸,在以前对岸院子处也是新起的两层楼房,一问果然开彦书记还在,可面前的老妇人答老爹到乡上打纸牌去了,才走没多大一会儿。我很失望,猛出来一位年轻媳妇把怀中的小孩交给妇人说:“我开车子接他回来,爷爷常常提起‘老邵、老邵’的,老邵来了,他还不在,真是!”年轻媳妇开了一辆小型的长安车走了。我坐下跟她聊,方知她是冰中的女人,冰中在外面打工,儿媳妇在区乡上开小车赚点钱。问道开金、刘女子,答说都走了。问队长,说成中哥前几年儿子接他到南部县城住去了,他全家都搬出了农村。</p><p class="ql-block">正摆谈着,长安车回来了。书记下车就喊“老邵,好想你哦!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我拉着开彦的手说“书记身体硬朗,好啊,好啊”,“你下乡那年好年轻,现在也上年纪了”,“就是,就是,一晃就50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我们谈生产队往事,感慨那时天天出工收成低,谈今天种懒庄稼水来灌田杂交水稻成熟就收,产量高过去三四倍;如今不交公粮了,农民也不做酸菜了,家家吃大米饭,烧天然气,晚上电灯通明,而且还用上了手机,沧桑巨变啊!可惜,书记用不来手机,毕竟上年龄了。</p><p class="ql-block">中午,开彦孙媳妇亲自下厨给我们煮的饭,三菜一汤,跟城市里普通家庭菜肴无异,这城乡已没什么区别了。但以空气清新论,反倒是农村还过得舒服些。饭后我说我想到开金老汉墓上去看看,开彦就陪我走到保管室后山梁上一座半新旧的坟前,说“走那年,正包产到户,哥舍不得保管室被拆除,就坚持埋到了这里”,开彦说“旁边过去十几步路,靠近太师椅山,我将刘女子的坟做的合葬墓,我死了,也埋这里”,没想到对生产队的怀念,非但知青,农民中也大有人在。</p> <p class="ql-block">想起开金老汉过去对我的好,在“张开金之墓”碑前我恭恭敬敬三鞠躬,眼里竟含了泪,只是没掉下来。太阳渐偏西,我得告辞开彦老书记,再次告别柏林子回南部县城去,开彦叫孙媳妇开车送我,我说知青们先就商量好的,五点前准时在乡上集合,城里公交车按时来接;我还想一个人再走走,看看柏林子,然后才走路到乡上去。留下一条还没开封的中华香烟给书记后,我挎了空荡荡的挂包,在原先劳作过的田间小道转了转,便顺水泥路向书房山垭口走,开彦一家大人小孩都站在小楼院坝前还在给我招手,说“再见”!</p><p class="ql-block">我转上垭口,已看不到开彦一家人的身影,而保管室上的那栋别墅,午后的阳光照得它格外的醒目。记分员妻子的脸突然浮出脑海,她有些像刘,而美人的脸确乎都相似吗?是我离开柏林子那年她生的小孩,算来其子该44岁了,谁能想到他会成为方圆百里的首富呢?忽而脑海里又浮出开彦的脸,虽然算得精神,却是满布皱纹,背也微微驼了点,岁月不饶人啊!开彦家里是老人、妇女、小孩,其他家也差不多如此,地里的庄稼谁来种呢?改革开放,社会变化太大了,农村人的生活的的确确是越来越好,而未来的发展也必将是更加美好,但老人,留守儿童问题又如何解决......</p><p class="ql-block">我不能再胡乱想下去,深深看着柏林子的田土,看着太师椅山左扶手山梁,晃眼似乎看到开金老汉在保管室前抽烟,他竟还是以前的老样子,黑布盘头。忽而又像是队长成中在眼前晃,心想,回到南部县城我一定要找队长好好聊聊。不觉定睛一看,白花花的太阳,哪有开金、成中的人影,但我竟掉下了两滴热泪。我转身快步下垭,顺水泥路朝乡上走去,不知咋的,眼前浮现出刘的影子,我想知青一代就要成为历史而一去不复返,余生究竟怎样结束呢?今晚在金都宾馆,我们是该再好好谈谈了......(全文完)</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注:文中的贵人梁仕培君,改革开放后曾任南部县委书记,阆中市委书记,南充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在南充市人大副主任位子上退休;我们至今仍时常联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邵培德,籍贯重庆,共和国同龄人,青年下放南部县作知青。先后任四川省南部中学语文教研组组长,学科带头人,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高中语文教师,学科带头人。全国模范教师,四川省特级教师,四川省中小学高级教师职称评审委员会评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