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师傅李仁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转眼间,师傅离开人世已三十余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七五年末,在广阔天地战斗了三年的我,不屑于作臭老九,毅然放弃当工农兵学员的机会,兴兴然招工到了铁机厂一一铁道部武汉工程机械厂。当年的铁机厂也是傲雄的中央在汉企业。今天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伸出巨臂把一根根浑重的混凝土预制梁桥,吊装到高耸入云桥墩上的巨霸的架桥机就是我们铁机厂的产品。铁机厂还生产叉车的核心部件一一汽油发动机。那时的铁机人走出去都自豪:我一一铁机的!全不是后来同许多国营大厂一般颓然的模样。所以即便到今天,虽然铁机厂早已式微,但虎倒雄威在,铁机厂周围的道路、学校、市场甚至新开发的楼盘均以铁机命名:铁机路、铁机村、铁机路轮渡码头、铁机花卉大市场、铁机新居、铁机盛世家园、铁机集贸市场……连地铁站也有铁机站!这在武汉市是比较少有的。</span></p> <p class="ql-block">意气风发的二十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的时段里,进到这样的厂里毫无疑问可以令人顾盼自雄热血沸腾。所以当新工人分配时,我坚决拒绝了到子弟学校当老师,强烈要求到第一线当产业工人。人事科长赵师傅见我不识好歹,一气之下把我分到最艰苦的锻铸车间,而且指令把我分到最最脏累的铸造翻砂工!但惜才又杂有一点私念的车间谢书记却顶着人事科的指令把我分到了木模工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木模工是机械制造的百工之首。在没有3D打印机之前,绝大多数机械零部件都要先由木模工根据设计图纸,依靠手工一点点或刨或铲做出能严丝合缝拆装插拼的精确的木模型,然后由铸造车间翻砂浇铸出钢铁铸件,再由金加工车间车钳刨铣方才大功告成。我的师傅李仁怀就是铁机厂首屈一指的木模工班的班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师傅是河北人,体胖脸上常泛酡红,后来我知道那是血压高的表现。同时分到木模的有姜晶川和小邱,他俩都有木工基础,而我对木工完全是白板。所以师傅对选我作徒弟还是有些许的犹疑。但有一个年青青就是党员又帅气又有点文才的徒弟还是令师傅觉得脸上有光。所有工种的工具都只需要到工具仓库去领现成的,唯独木模工的工具绝大多数都需要师傅帮徒弟亲手制做。师傅首先用他珍藏的两块长60多公分的黄花梨为我制做了一对刨子。一直到20多年后,为我装修的木工师傅宁愿舍弃数千元的工钱换取这一对刨子,我才知道它的价值和不苟言笑的师傅对我的钟爱!师傅见我在木工基础上远远落后于其余几个师兄弟,便嘱我努力学习识图用图一一机械制图,从平面的图纸中看出由多个三维空间组合的图像,并且恰当地找出分拆面和倒模角度,以方便翻砂工制砂模才是木模工的王者之道!然后又私传我车木之法。金加工的车工是依靠机械控制的车刀车制零件,而木模工的车木则依靠手执扁铲车制,毫厘之间,形状糙滑全凭手眼心法之妙。故此也让我与师兄弟互有短长而不至于因木工基础差而丢失面子。</span></p> <p class="ql-block">师傅为我精心制做的黄花梨木模刨子,粗刨细刨一对</p> <p class="ql-block">收藏到博古架上</p> <p class="ql-block">勒子一一用于在模木上刻勒出直线</p> <p class="ql-block">扁铲一一木模工的主要工具</p> <p class="ql-block">扁铲</p> <p class="ql-block">油筒一一用于给木刨底部涂润滑油</p> <p class="ql-block">用电木和硬梨木制做的三角尺,电木上的雕花是师傅画好后先钻眼再用钢丝锯一点点锯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活动角尺</p> <p class="ql-block">直尺</p> <p class="ql-block">46年前在厂刊上发表的文章《愿做革命的铺路石》被工友抄录在笔记本上保存至今。感动得一塌糊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年后,我终于不满足斧凿刨锯的生活,也不甘于每天凌晨五点起床晚八点才到家两头不见太阳,五个多小时的上下班路途奔波。特别是每天四次搬扛着自行车在长江轮渡的粤汉码头和徐家棚码头爬坡下坡,尤其枯水季节更如爬山!一九七六年的十二月我报名参军入伍。体检过了,政审也过了,但厂里不放我走。车间谢书记说当初人事科指名把你分到翻砂,是我顶着把你分到木模的。其实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没相中他为我介绍的对象而大为光火。此一去云飞鹤渺,再无回还的道理。无奈之下,我只好请父亲出马。父亲到了厂政治部开口先道:我是个老军人,南下打过海南岛,北上参加过抗美援朝,今天儿子也要继承革命传统,希望厂领导支持。政治部王主任却避过话锋问了句:你到底有没有对象?我赶快回答到“有”!主任也不多言,摆了摆手:你去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师傅其实也不愿我当兵。本来就不苟言笑现在更加脸沉一一心血白废了!更加忧心的是,厂子里师傅挑徒弟,一旦挑上有了师徒的名份,万一遇上个不靠谱的徒弟是很伤脑筋的事,丢不掉,用不好,两头为难。特别是像木模工这样特别依赖师徒相传手艺心法的工种。所以当我提出能否把我用的工具留给我做个纪念时,师傅以从未有过的高分贝拒绝了。彼时,掺和着被厂子里卡住不让走的委屈和与诸位师傅师兄弟特别是与我的师傅离别的伤感,我难以自持的潸然泪下了。小姜的师傅罗师傅赶紧为我跟师傅说情打了圆场,师傅这才同意我带走工具包括那对他非常宝贝的黄花梨木刨。现在想来,尽管是在那个“大家拿”的年代,但师傅也为此担了很大的干系。</span></p> <p class="ql-block">新工人班金林马建一曾庆辉潘仁猛任凡袁春莲吴琦张淑萍游中山公园</p> <p class="ql-block">二0一五年新工人班纪飞乔沙林尚刚容毅马建一金林曾庆辉潘仁猛令狐方彤张淑萍彭爱玲吴琦任凡李建广周庆华郑勇小蔡在高尔夫西苑合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再见到师傅是三年后的第一次从部队探亲。师傅见到穿着四个兜戴着皮帽的我,脸上便洋溢着喜悦。自我走后再没招徒弟的他愉快地招呼着工班的人到厂门口和我合影,然后用浓浓的河北味普通话与我告别。殊不料这竟是师徒间的最后一面!十五年后,待我再到厂子里探望时,师傅已白云黄鹤,仙逝数年了。厂子不景气,身患严重心脑血管疾病的他医药费十分拮据,终于五十多岁就撒手人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我把那对黄花梨的木刨当作工艺品摆放在我的博古架上。在诸多的纪念品与工艺品中它的价值并不出类拔萃。但睹物思人,常令我遐思情伤。我虽与师傅仅仅一年的缘分,却是我工农商学兵生涯中唯一的师傅!</span></p> <p class="ql-block">一九八0年一月从部队回汉探亲与师兄弟姜晶川小邱余长胜合影,背景是铸造车间的厂房</p> <p class="ql-block">与木模工班师傅及车间领导合影,</p><p class="ql-block">前排左起黄师傅罗师傅(小邱的师傅)罗师傅(姜晶川的师傅)</p><p class="ql-block">后排左起车间盛主任李仁怀师傅任凡</p><p class="ql-block">后排右起车间谢书记</p><p class="ql-block">背景是锻铸车间的厂房和办公室</p> <p class="ql-block">尚刚任凡容毅,背景是铁机厂大门和厂行政楼</p> <p class="ql-block">车间领导工班师傅师兄弟大合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道当时是寻常!仅以此集句纪念我的师傅李仁怀,纪念早逝的师兄弟小邱、纪飞、曾庆辉、令狐公子,也以此纪念我入伍四十五周年和难忘的铁机一年!</span></p> <p class="ql-block">二0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夜于金银湖西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