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山东艺术学院</p> <p class="ql-block"> 这年月画连环画的人越来越少，过去作为通俗读物的连环画已成为一种遗落的文化“现象”，连环画人也成了“古董”。福建出版社欲出版连环画《妈祖》，居然要到山东找画家。画家、编辑薛先生与山东某家出版社吴编辑相识，吴编辑又召来我等“旧部”再次出山，还特意来济南面谈。出版社很慎重，鉴于我们北方画家不熟悉福建沿海环境，便组织部分作者去妈祖的故乡看一看。暑假里（2017.8），科技出版社李画家与我前往。去飞机场到得很早，我俩在候机大厅早早汇合，但飞机晚点，福建那边来电话说，沉住气，你们的飞机还没从福建这边起飞呢。飞机晚点起飞，一路无话，只与李画家闲聊些京剧的事；他是高级“票友”，出席过不少票友组织的“专业级”活动，他给我看他手机里演出的视频和剧照，很多。他唱花脸，有些戏中饰演反面角色，比如《沙家浜》中的胡传魁，他用来当微信头像；李画家画也画得好，“功夫在诗外”吧。下得飞机，与出版社接待的薛编辑等人见面，已近傍晚，福州离目的地莆田尚有很远距离，一行人立即驱车向南疾驰。到达预定地点后，还要乘船去湄洲岛上，出版社让最后一班航船等在码头，并让戏剧家、脚本作者姚女士等也在此等候，我们到后匆匆握手算是见面，便登船启航。如果早到的话，是有可能与原作者交流几句的，现在无奈，也让一船人懵懵懂懂地陪着晚了那么长时间。第二天，出版社薛编辑、薛女士，还有别的几位编辑、老师，领李画家、我、莆田学院画家张教授，开始参观岛上与妈祖有关的一切遗址、庙宇和纪念地。进得妈祖庙门，见有乡民在神像前跪拜，乡民的头饰引起了我的注意，立即拍了下来，说这个特殊的发型有可能会用在连环画中：她们把头发从后面挽起，髻上左右用签子（一般为三对）固定，上面插一把梳子，这应是湄洲一带渔家女的特殊装扮。薛编辑说，这是出嫁后的女子头饰。薛编辑提议社长代表大家为妈祖上香，社长说得很真切实在，说愿妈祖保佑我们这次创作出版活动圆满成功。福建的妈祖庙建得比其他地方的庙要宏伟（甚至觉得这里没有别的庙）。庙中有数不清的大殿房间，每一大殿都供奉不同相貌的妈祖像，还有民间奉上的雕像，两边均是护法神灵（我认不出是谁，南方沿海的神灵崇拜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相似的庙宇，相似的大殿，我看得有些糊涂。有一爿小展室展示妈祖生平，有早期</p> <p class="ql-block">画像雕塑，元代时的雕像技艺无法让人相信这是一个真人，或者说，他们并未将其作为真人对待。有资料说，宋以后对妈祖称呼都有变化，随着神迹的不断出现、应验，她的级别愈高，辐射范围越大，对她的崇拜日增，以至成世界性始祖之一。院子很大，若仔细参观差不多一整天。妈祖庙占据一处山头，一层层烘托渲染，以许多建筑庙宇铺垫，直至最后迎向那尊高大的雕像；至山顶最高处，巨大的妈祖雕像立于山头，体态雍容，面目慈祥，身着霞帔，手执如意，镇定安详地望向大海。我们几人在此照相留影。至山后，仍有祭奠大殿和祭拜场所，每一殿中均有牌位，有供奉上香的烛火“佛堂”。有一处广场有搭建的戏台，是为盛典时准备的大型演出场所，可以想象盛况。我们出得大庙，李画家仍未出来，电话不接；很久出来后，给我们看他手机拍摄的收获。他寻到一处民俗历史展室，里面有一些陈旧的福建湄洲岛民间生活用具，蓑衣、独轮车、舂米的木臼、纺车、木桶、灶台、船桨、铁锚之类。他说，你们走得那么快干嘛？这个多有用处啊！他答应过后手机发给我们作参考。我们被带到了妈祖（那时她叫“林默”）的出生地，莆田市湄州湾北岸经济开发区山亭乡港里村（原属莆田县忠门镇），村口有庙宇，又找到她的“故居”，如果自宋代后她很快被供奉，故居的位置是可信的。格局为院落式，分为一进（即三间厢），二进（即五间厢）、东西廊、门房、围墙等。这个门楼与当地民居相仿佛，只是大了一点儿，但里面的布局已变得不怎么简朴，很像一个佛堂或博物馆了。两间正堂高了起来，两边回廊也陡然有了数级台阶，挂着妈祖生平组画；正堂应该是她父母的牌位和雕像，两边的房子尽量摆置着生活的样子，布置些生活用具；一架织布机摆在侧屋，边上有纺车，很有女性意味。听说村子东边的海水中几块石礁曾是“林默”盼望哥哥出海归来的地方，我脱开众人，一定要跑去海边看看那几块礁石。民间说，这三块礁石是烧向妈祖的三炷香。这里已不是深海，至多是漫到这里的浅滩，水虽发蓝，却静得出奇，周围被民居和现代建筑占满，远不是宋代时的模样了。我去拍照礁石的行为曾被薛编辑当众赞赏，说这才是负责任的创作态度。我一路都在猜，我可能会画到什么样的故事？故事中会涉及什么样的人物，人物和道具、场景有何等关系？所以，参观许多地方时我一直留心各个细节，包括当地的海滩、礁石、渔船、民居、石头、树，居民们的头饰、服饰，挑的担子等，因为我不确定我画那一段。事先不告诉我们各自负责的脚本，是不是出版社的一着“高招”？听说有的“谍战剧”导演就把最后的“谜底”隐瞒起来，不让演员知道，免得</p> <p class="ql-block">他们体验生活或表演时有“心理障碍”。这样一来，我会更细心地注意各个角度可能要表现的东西，能够比较全面立体地观察异地的场景。回来后接到脚本，才详细看了故事，我需要知道一些细节，网上查只是大概，只有编成细节丰富的故事才好入画。结果是有用的。比如看到民房顶上的瓦，隔几行都用方砖固定，以防海风袭击，这成了当地通行的样式；比如石头缝里生长的当地特有的树种，区别于连环画家出手就画出的概念的树。船，没办法了，宋代的船与当今海上漂的大不一样，只好借助资料。我回来给那边发信息：妈祖民俗村应该看，拍过电视剧的影视城应该看，博物馆应该看，因为脚本牵涉到了这些东西，毕竟是一个很好的参考。薛女士回信息：也是哈。妈祖故里提供给脑中一个大概的约略印象，构图时可以方便地勾画出符合当地特征的景致，但大部分需要编，比如文中提到的一些玄幻的情节：故事说，从井中升出五个神灵，我只好参照拍的护法金刚之类形象去画，还要参照宋代衣服样式。在“漕运”“南粮北调”等情节中，船员们跟自然风暴斗争、与倭寇斗争，妈祖不断适时出现的戏，查资料，获得一些日本海盗形象，更多的则用想象处理。连环画中画了大量的船，有民船官船渔船商船兵船，去看的资料有限，只能回家另找参考。回来后快进着看了几眼电视剧，他们的景和服装应该是考究的，也参考了一些。连环画难在用图画把人带到规定的故事情境中，构图气象和画风是重要的，但景物环境也应负点责任，不能画什么都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套。古装连环画在这方面做得快无特色了。连环画家向以出手快出名，为画连环画去深入生活的事，过去是有的，几部经典的作品都是在几番深入生活，到故事发生地去体验写生才完成的，有的还要找当地符合画中形象的人做模特，现在不这样做了。现在，为个通俗性的连环画再下去深入生活，似已不合时宜。一些独幅画已经全然在编，影视剧也在编，所存的一点点心理体验，全看作者的些许存货。时代变了，世道变了，传统的观念变了，衡量艺术的标准也变了，艺术家的创作也相应地发生变化，“不废江河万古流”“轻舟已过万重山”了；但负责任的创作态度仍要求从生活中撷取创作灵感和母题，只不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比如不再局限于世象浮光掠影的现象罗列，而专注生活规律艺术规律的揭示；不再以某一具体人物为模特诠释某一主题，而专注于普世道理的解说，或自我艺术的表现。但连环画为通俗性的“讲故事”的艺术，仍要看作者对生活</p> <p class="ql-block">况味的理解与把握，哪怕是古装连环画，或带有玄幻色彩的故事。故事框架是一回事，细节又是一回事；文字框架交由绘画再现时，笔笔都是生活细节的真实反映，都需要作者扎实、笃诚地以技术性技巧，还原故事的原汁原味样貌。再是，我很看中连环画的整体气象，即画面传达的故事规定的情境和文字未涉及、但已经散发出的味道，每个故事都是有一个基调的，从这一点说，每个故事的画面都是写实的。总体一看，详情未知，但已先感受到故事的基本调子，高明的作者优秀的绘画总是要抓住、捕捉，并营造或传达出这一不同于他故事的韵味。妈祖故事有虚有实，虚的部分占比重很大，但虚的部分仍有写实意味的呈现，她身后一系列显灵助人的故事都有具体的朝代、事件、人物、情节。这些都是规定的南方或海上故事，如何把画面画得与一般古装题材有区别，比较准确地画出特定的画面氛围，是较费脑子的。一趟福建湄洲岛之行，增加了很多感性认识和体验，所得的资料，包括出版社复印的许多图片，也为创作做了充实；其中两套古代插图，一套线描古色古香，画面气象有神话色彩，我便把画风向这当面靠了。另一套彩色，把人物故事拉向中近景，但看他的画，船和人物千篇一律，只能参酌一二。妈祖是东南沿海地带浓重的信仰，由于此地带多海外定居，又广为传播，波及东南亚及海外。这本是宋代的故事，从宗教辈分上说，这个时段并不长，不能与三大宗教去比，与中国本土产生的儒教、秦琼敬德、关公等崇拜相较，也“年幼”得多，且主人公林默不过是一个少女，救自己的父兄时，并没表现出超人的神力，自己还不幸遇难，为什么在这一代带有如此大的影响？在街上见标语：发扬妈祖精神，建设美丽湄洲。妈祖精神是什么精神呢？肯定不是后来加在她身上的很多应验的魔力。舍己为人？在我们大力宣传舍己为人英雄的时代，这一带同样也被着色，那些英雄竟烟消云散，独妈祖留了下来，且被提纯为一种精神，由精神又升华为宗教信仰，为什么？我拟从真、善、美三个角度来思索，真，是真人真事，她所做的一切均为沿海渔民造福，这让后世百姓心心念念永记不忘；唯其真，才有几分惋惜，见影视剧中少女均模样姣好，让人有亲近感怜惜感。善是善事行为，这种行为成为后来崇拜时有求必应的先决条件，不仅是海难，平常百姓家的苦事难事，都会有求于这位乐善好施的大爱化身，这种心理愈加强烈，对她的期望值就越高，也会越成为人们心中敬仰的女神。美，林默遇难时二十八岁，人们把湄洲一地少女的美集中于一身，幻化为一个少女形象，美好形象中更好地寄寓其随时随地有求必应的魅力和能力。在此处参观，见湄洲一带女子有长相共性，中等偏小身材，微胖，圆</p> <p class="ql-block">脸，配上特殊圆墩墩的发型和合体的裤褂，不妖冶，不媚俗，一种适度的带有亲和力的美感活脱托出，为一地含蓄内敛质朴美概念提纯。以上三点，再加上历代以来一桩桩应验的事例出现，便一步步把她推向神坛。我们所接触的资料中，有很多这种灵验的事件，还有很多各地政府官员推助的礼佛行为与宏大场景，浩大的声势，广大的影响，让妈祖成为沿海及海外公认的护佑神灵。我尊重任何宗教，所有宗教只要不互相攻忓，并能自圆其说，都是对人生观世界观的解释；证真与证伪同样不容易。让世界在一种圆融的有敬畏有崇拜有信仰的气氛中过日子，凡事有法度，心灵有依托，遇事有照应，做事有秩序，是一种很好的生存状态。一个女子被召来为我们做讲解，处事认真小心，不像一般导游那么油，让人感到很舒服。还有，与编剧作者匆匆一见，就乘船去了岛上，更多的问题来不及探讨，这可能不影响连环画创作，但对了解一个人，一个故事，一种信仰，了解创作方法，是一种损失。</p><p class="ql-block"> 2020.10.1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