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园深深 古风习习，一一农京早光影叩问区广安

墨池春深阁

近日，我在南海丹灶康园接受了摄影师农京早的釆访，他用“光影艺术”叩问我的内心世界，我只好和盘托出。

唐代高僧寒山有一首《光影》诗：

光影腾辉照心地，

无有一法当现前。

诗意是：当顿悟之时，自然心中分明，放光动地，自然烦恼尽消。若还有一法存在，就不可能明心见性，不可能悟道。

时间有如白驹过隙。一晃六十载春秋已逝，虽然看破红尘，但却又凡心未泯。欲仿效陶渊明《归园田居》“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但今天这些都是不能期及的奢望。

几年前我曾将心愿写成一首《樵山书屋》：

倦困江湖每逐流， 

逢迎杯酒又春秋。 

镜中霜鬓催身退，

卜築樵山不下樓。

今日有缘，愿望成真。在西樵山下之康园，借得阁楼一处，作笔耕之斋。号：墨池春深阁

赖少其题＂墨池春深＂的往事：

我记得1991年羊年冬天，我带着一叠山水画稿去木石斋拜访赖老，他逐幅翻阅画稿后甚为惊讶，问我从何处学得传统。我说七岁起随广东国画研究会卢子枢弟子袁伟强先生学艺，他微笑首肯。临别时，赖老还特意题写了＂墨池春深＂四字，在上款还写上＂广安兄＂，令我不知所措。赖老当年76岁高龄、是享誉全国德艺双馨的前辈，而我是年青的后学者。后来我才明白，赖老就是这样谦逊，儒雅，以高尙的人格魅力，言传身教影响后学之人。自此后，我将画室书斋名号为＂墨池春深阁＂，转眼距今30年了。

我常独坐书斋发呆。可以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我觉得这是人生最享受的一种境界。

偶尔倚栏远眺，时光流逝，感概万千。成熟不是让人心变老，而是在眼泪打转时依然能够微笑。忽然有悟，写得《了悟》：

登樓遠眺羨鵬飛，

無奈西山夕照微。

日月星辰藏妙理，

大千世界道玄機。

大千世界道玄机。哲学宿命论中一切都存在必然的定数。当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选择了以最平淡的心态，去诠释自己的人生。只要心里有阳光，雨天也是一种浪漫。此时，一缕阳光透过来，彩虹浮现在眼前，世界又添七彩。我写一首《虹》

雨后雾凝光，虹桥和日影。

增添七彩环，未扰山中靜。

人生无驿站，艺无止境。我选择了一个无需退休的终生职业一一艺术。要在“未扰山中静”的前提下，学会享受孤独、寂寞、困惑⋯⋯

我内心很清楚，选择的艺术之路，其实是充满荆棘和风险的独木桥。多少年青人满怀豪情为之奋斗一生。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桥底下尽是荒冢，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梦想……

选择了艺术才明白：其宿命就是要做一个苦行僧。对艺术要有宗教般的虔诚，要放弃的东西真是太多太多了。这非一般常人所能理解的。

选择艺术才明白：就要甘于清贫，要安贫乐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位前辈劝告我，画画这一行会“饿死老婆、薰臭屋”。就是说这一行是会穷死的。

选择了艺术才明白：就是选择与孤独、寂寞为伴。艺术追求有两个方向：一是大海，水往低处流，大海很包容，相对轻松一点。一是高山，每向上攀登一步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越往上走你会越孤独、寂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吃得苦中苦的人才有资格“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只有孤独求败者才能到达高峰。

选择艺术才明白：就是要有“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精神。就像一个老农，适时播种、插秧、除草、施肥⋯⋯不能让一日闲过。象苏东坡这样的天才，也是每天坚持做“日课”的。

选择艺术才明白：你所吃的第一口奶很重要。因为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就象衣服的扣子，当第一颗扣子扣错了，后面的扣子都会错的。我庆幸自已从七岁起就遇到良师，遇到了传统的中国画。

选择艺术才明白：绘画其实是在写人生，写学养。画中体现你的胸襟，抱负，学问。腹有诗书气自华。

若问我，何为艺术？

用哲学和诗歌的思维，通过不同的载体去表现美。

若问我，艺术风格的实质是什么？

是胸襟、抱负、学问的总和。

若问我，什么是好的艺术品？

有和谐统一的美感和无限想象的空间。

若问我，什么是中国画的传统？

我以为：传统就是积淀。是将历代先贤智慧沿传下来并将精华固化，再表现出来。如中国画承传有序，历代先贤已将笔墨提炼成 “词汇”，形成独特的法度、程式、符号、抽象，供后人运用去“写文章”。去书写天人合一之美。因此，应敬畏传统、学习传统、发扬传统。

若问我，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是大师？

大师，须具备三个潜质：一是缘分（包括师缘、地缘、机缘），二是勤奋（善于学习，有高修养：胸襟、抱负、学问），三是天分（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以上三者缺一不可，还要在艺术上取得重大成就，并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方可称为大师。

我常走到“维新阁”下，思考新与旧的问题。

我认为，艺术的实质不是创新。在审美范畴 : 只存在“好”与“不好”，不存在“新”与“不新”的问题。“好”与“不好”是衡量和区分作品艺术质量的标准。“古”与“新”是时间的概念，它与质量无关。现在许多所谓“创新”，其实质是玩花样，即“哗众取宠”。

若问我的艺术人生。

七岁起拜师，在近乎私塾式的传道授业中得到传统国画的启蒙，五十多年来苦心孤诣地追求、探索、承传、弘扬传统中国画艺术，并将为之奋斗一生。

若问我，有偶像吗？是谁？为什么？

少年时，我的偶像是老师，随岁月的增长，我的偶像越来越多，几乎唐、宋、元、明、清、民国…各个朝代的先贤都成了我的偶像，我将他们的作品供奉在书架上，经常捧读，恭敬地与之神交……

若问我，理想跟梦想是什么？

“做传统的守望者和开拓者”的理想可以通过个人努力去实现，而“回填传统文化与现代鸿沟”的梦想则是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才有可能实现的。

我在艺术上的追求是弘扬传统国学，增强文化自信，为“筑就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的文艺高峰”添一掬土。

若问我，有无嗜好？是否会玩物丧志？

明朝张岱在《陶庵梦忆》中：“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我之“癖好”与“嗜好”乃是诗书画印。我认为玩物可励志。我志好：寄情山水，结缘笔墨，隐迹都市，独与天地相往还。

若问我，在艺术上有何计划？目标是什么？

短期：废纸三千；中期：70 岁前，古人步亦步，古人趋亦趋；长期：70岁后，从心所欲不逾“道”。

终极目标是 致力于弘扬广东国画研究会的宗旨：“高扬传统画学，维护国画学统”。做一个传统中国画的守望者与开拓者。

若问我，在艺术上，获得自由了吗？将如何获得自由？

已用最大的功力往传统打进去，有朝一日打出来，才有望进入“自由王国”。

我乐观且自信，选择了一条符合中国画学习规律的道路：“先学古人，后写生，再师造化”，并艰难地前行了 50 多年。

若问我，艺术风格是 ? 它是怎么来的 ? 谁总结的 ?

未过七十，未敢言“风格”。今日之面目也只能代表今日之学养水平。

若问我，喜欢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有“一辈子”的朋友吗？

愿与天下有缘人交朋友。“一辈子”的朋友是“笔墨”。

若问我，说出艺术圈里您几位有趣朋友的名字吗？他们有趣的地方在哪里？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们是某某山人、山樵、居士、堂主、斋主……有趣的是，他们都有一个文人雅号。

（与诗友闻蛙堂主合照）

若问我，创作时间主要集中在哪些时段？

晚上，灵感最活跃时段是零点时分，正好与先师、先贤神交。

若问我，什么状态下最有创作的欲望？

去大自然“烟云供养”归来时，当苦思冥想顿悟时。

若问我的作品能否传世？

我以为：人生每天都是倒计时，我会将每幅画都当作“遗作”用心去写。至于能否传世，则不关我的事；我“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若问我，每天阅读时间能保证吗？

每天约 4 小时，即 2 小时纸质阅读，2 小时网上阅读。至今还有剪报习惯，已积累到“剪报等身”。

反复阅读的有《老子通解》、《庄子集释》、《周易正义》、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王维诗全集》、《杨万里诗词全集》、《芥子园画谱》、《苦瓜和尚画语录》及中外历代名家画集。

若问我，遇到创作瓶颈时，如何解决？

“夜读唐诗日看山”。

我曾写过《幽居》诗：

雲繞秋山去復還，

溪泉隱隱水潺潺。

林深鳥靜無餘事，

夜讀唐詩日看山。

若问我，什么情况下最开心？通常如何表达？

完成一幅画并赋上一首诗时最开心。一切都写在画上。

若问我，一年大概举办几场展览？最成功的是哪一场？

最好是每年举办一场展览，倾听同道的意见。2009 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抱朴守一”区广安画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我今年在南海丹灶康园万木草堂举办的《丹灶名人风釆一一区广安减笔人物画展》刚刚结束，现正继续在多地作巡回展出。

若问我，人生需要犒劳自己。对自己最好的奖赏，有过哪些？

出画集，办画展，是对自己辛勤劳作最大的奖赏。我目前个人画集已经出版了36册，个人展览近20个。

若问我，作品的收藏情况？

已有收藏：中国美术馆、北京人民大会堂、广东省档案馆、广东省博物馆、广东美术馆、广州市档案馆、广东松园宾馆等等。

若问我，近期的写作计划，准备写哪方面的内容？ 

已结集出版一本《西樵山人题画诗选》，正在整理准备出第二册。现正撰写两本书，读书札记《砚边摭拾》和关注生活的思考《一拍一侃》。

近期写一些小文章和画作在网上“美篇”发表，总阅读人数达26万，单篇阅读量也有超9000人次的，甚喜。

若问我，如何定义艺术上的成功和不成功 ? 在艺术上，自己是个成功者吗 ?

筚路蓝缕，艰难前行。我只是一个攀登者，算不上成功者。

若问我，艺术上，最不满意自己的又是什么 ? 为什么 ?

背时、食古、不从俗，“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若问我，关于您本人的艺术评论，您个人认为哪些是最中肯的 ? 请举例。

广东画坛前辈廖冰兄曾评价区广安的画：“他是个笨人，很笨。现在各种花招很多，结果，他还是跟着古人走。但他进去，现在又成了。”

若问我，能用最精简的语言概括一下自己的艺术吗 ?

是以复古即复归传统面貌出现的革新（中国著名艺术评论家邵大箴评语）。

若问我，当艺术家的好处是？坏处呢？

好处是：能用艺术眼光去看世界，能分辨美与丑，懂得真善美。

坏处是：看透太多假恶丑的东西，心情不好。

若问我，艺术上，最满意自己什么地方 ?

我以为：一纸、一笔、一孤灯，玩得过瘾，写意开心。不为形所囿，不为稻梁谋。

若问我，幸福否？

我很幸福，因为我有诗和远方，栖居在芸芸众生之中第二层境界（李叔同人生三境界说：第一层物质生活，第二层精神生活，第三层灵魂生活）。

若问我，现在的艺术状态如何？

我回答是《大自在》：

寒山寂寂徑危艱，

懸絕殘階藤亂攀。

誰可安然居自在，

耳無雲水眼無山。

结束语：

在摄影师镜头的不断拷问下，我将内心的所思所想袒露无遗。我认为一个真正有艺术追求的人，如果他是一只鸟，则会义无反顾地坠入网中，扑进笼中，去磨砺自己，去燃烧自己，他不会逃离，不会逍遥，一定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西樵山人笔记

2021.12.25．

（摄影师：农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