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作者:覃金平

诗家乐园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2px;">献给母亲吴庆兰百岁纪年</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冬至前几天,按传统习俗,我和家人前往旌德老家,祭奠我的父母。父母去世的早,特别是母亲,54岁便积劳成疾离开了我们。每逢清明、冬至,无特殊情况,风雨无阻,我都会回老家给父母上坟。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冬去春来,寒暑更替,记不起也数不清一共跑过多少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父母的墓是合葬的。呆立在墓前,凝视着墓碑,母亲墓碑左上角,朱红色油漆填描的“生于一九二一年”七个大字格外显眼。虽然没有载明生日,但此时是2021年12月18日,无论怎么计算,今年都应该是母亲100周岁纪年。父亲长母亲一岁,因为难以言状的原因,儿孙们没能为他老人家做百岁祭祀。母亲百岁纪年,儿孙们能做些什么呢?愿望和可能结合,促使我蒙发了将三年前清明节的一篇短文,修改后献给母亲的想法:</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应征入伍到西南某部服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是十二月底的一天,整整100名新兵,分乘三辆客车,凌晨五点,就在亲人们的千叮咛、万嘱咐中离开了县城。我的家就在城郊的公路边上,离县城不过七、八分钟的车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车队一路向北,翻过了一个岭头,再拐一个弯,就要经过家门口了。我早早地打开了车窗,透过门缝挤出来的灯光,知道妈妈已经起床了,可大门没有开,或许正准备开门出来。此时的我,是多么希望能和妈妈打声招呼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昨天晚上,县里在电影院召开新兵入伍欢送大会。作为新兵代表,我走上主席台表态:“一定不辜负亲人们的嘱托,安心服役,保家卫国,为家乡人民争光”。牛气哄哄的发言,赢得了台上台下热烈的掌声。如果妈妈在场,一定会为儿子的风头感到自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欢送大会结束后,我在新兵集结的西门外县委党校见到了妈妈。朴实的母亲,自然是一番“不要想家,到了部队就写信回来”的嘱咐,但我却深深感受到母亲对儿子远离家门的依依不舍和丝丝牵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妈妈才五十出头,两鬓已有了些许白发,岁月的年轮过早地爬上了她的额头。临别时,妈妈说:“明天早上来送你”。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但我很矛盾,我不想让母亲站在寒冷的郊外,目送儿子渐渐消失在晨雾后仍然失神般地伫立着,迟迟不愿挪步回家的情景,在我和妈妈之间发生。尽管“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但毕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明天走的很早,不要来送我了”。可妈妈仍执意:“那就在家门口送你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出发前,我明知道妈妈不会来送我,但看到里里外外送行的人群时,我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寻找妈妈和家人的身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车队没有因为经过我的家门而停顿,一闪而过,渐渐地把我那熟悉的土坯房子抛在了身后,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黙语:“妈妈,儿子走了,你多保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一别到了第二年的七月中旬,已是某部副班长的我,一天正在训练,突然被告知家里来了电报:“母病危,速归。”母亲性格倔犟,极要面子,不到万不得已,家里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发这样的电报。顿时,我大脑一片空白,泪如雨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父亲是个篾匠,常年在外上工,家里全靠母亲操持。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了不让当时的四个孩子饿死,每天和男人一样,上山挖蕨根、葛根,冲砸、浆洗后做成淀粉,掺上萝卜、青菜,煮成面糊糊给我们充饥。由于劳累加饥饿,一次在水碓房冲砸蕨根时,竟一头栽倒在水碓的石窝窝里,被几十斤的石冲连续砸了多下,差点丢了性命,从此落下了严重的腰椎毛病。在村子里,“覃”家属客边人,田地分得少,母亲就到处开荒种地。村里人评价母亲:“这个女人真把(顾)家,跌倒了都要抓一把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母亲出身贫寒,大字不识,还裹着个半拉子小脚,但她懂道理,时常告诉我们:“没有文化就没有出头的日子”。村里半大不小的孩子,大都留在家里给父母当帮手,可母亲却宁肯自己受苦,硬撑着送我们兄妹几个上学。读完小学读初中,初中毕业读高中,尽管十年浩劫,学校也不正常上课,但她不愿让儿女再当睁眼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收到电报后,部队并没有让我回家。那两天,我不吃不睡,整天发呆,精神恍惚,眼前尽是母亲的影子。事后才知道,我是连队的培养对象,组织上有意识地借此考验我。另一个原因则是类似情况经常发生,部队也无法确定真假。直到第三天,家乡公社(乡政府)来了电报,才打消了连队领导之前的疑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准假后不到十五分钟,我就在几个老乡战友的陪伴下,头顶七月的骄阳,向数公里外的汽车站跑去,搭乘开往火车站的班车。驻地离火车站有三十多公里,入伍半年多的新兵,部队没有派车,我也没有申请要车的打算和奢望。不一会,涤确良军装就印出了一道道的白碱汗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等车的间隙,我哽咽着告诉战友,帮我回封电报,就说:“儿已回,妈妈等我……”。之后的几天,“妈妈等我”就成了支撑我整个归程的唯一信念。从西南到皖南,两天两夜的火车,除了“哐噹、哐噹”的轮轨碰撞声,我一路黙念的就是“妈妈等我”;“妈妈,儿子回来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家乡没有通火车,几经中转,第四天中午,我搭乘的公交客车在家门口的路边停了下来。已经接到战友电报的家人,似乎对停在门口的客车有预感,一窝蜂地哭喊着向我跑来,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回来迟了,妈妈不在了”;“妈妈走了”。此时的我,什么也听不清,进了家门就到处找:“妈妈,妈妈呢?”即使不在了,我也要再见一面啊!我心里仍这样想。然而,家人告诉我,公社给我发电报的那天,妈妈就去世了。天气炎热,无法等我,已于前天上山(安葬)了。至此,我才醒悟过来,半年前的那个冬夜,在欢送新兵入伍大会后,我笑着劝妈妈,第二天不要来送我的话别,竟成了我与母亲的永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按照风俗,次日我去母亲的墓地,祭拜她老人家。趴在土丘上,我双手不停地扒着,总想再看妈妈一眼。我一声又一声地哭喊:“妈妈,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呀?”“看看我吧,儿子回来了。”哭喊撕心裂肺,引来了一群乌鸦,沙哑着嗓子,“哇~哇~”地在低空盘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入伍的第四年,我搭上了士兵直接提干的未班车,穿上了四个口袋的军装。任命下达后,我写信向家人报告了这一喜讯。其实,我最想告诉的就是母亲。母亲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谈不上理想和奋斗目标,送儿上学、当兵,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脸上有光,就是她一生的心愿。临终前,唯一留下的话,就是让家人告诉儿子:“要争气”。如今,儿子出息了,她老人家却永远地走了,一天清福都没享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母亲的性格和为人,影响了我的一生,儿子对母亲的思念更是追忆了半个世纪。从部队到地方,从基层公职人员到领导岗位,每当清明、冬至,不论刮风下雨,我都会挤出时间,携同妻儿,去给母亲上坟。上炷香,烧点纸,磕几个头,喜事、烦事都在心里和妈妈说说,不图什么,只求心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今年的清明节又要到了,身处逆境的我,无法去给母亲上坟、扫墓,何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我了解母亲,她不要儿子痛心疾首的忏悔,因为历史不会因为我的忏悔而改变,只有告别昨天,把握今天,珍惜明天,才能对得起母亲的舔犊之情、养育之恩。虽然我已年过花甲,但我坚信:人生处处有起点,早成者固然有成,晚达者未必不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谨以此文祭奠我敬爱的母亲!</b></p><p class="ql-block"> 2018年清明草于合肥2021年冬至改于屯溪</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编后小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 本期推送的覃金平的《思念》,不仅是作者的出色的叙事和表达能力,而是极具张力的生命经历和体验,揭示了母爱的伟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 一是好久没读到这样的情真意切的好作品了,作者文笔好,情感真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 二是在时下我们更需要这样的伟大母爱温暖人间,让世界处处充满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 三是从社会的视角,我们看到了初心的纯粹,思念的永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 祝仁兄写出更好更多的作品,也祝大家在跨年之际幸福美满!</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