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星光

冰凌

　　题：（一）我从来都是很黯淡的人，是你给了我满天的星光。

（二）那天与同事闲聊跟父母感情的深浅，我说肯定跟我妈妈的感情要深些。他问为什么。我说小时候我爸爸一直外出做生意，与我们一起的时间很少，挺怕他的。他说他小时候与他爸爸在一起的时光也比与妈妈在一起的时光要少得多，但对爸爸的依恋更多一些，很多话更愿意与爸爸讲。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爸爸吧，不知怎么评论他，觉得他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吧。他这辈子总想着做生意，挣大钱，最后却终究没有挣到钱。他没有能够为我奶奶送终，他这辈子也对不起我妈妈，他还缺失了我们兄妹成长时光的陪伴”。心里有些黯然。

从小与爸爸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但在我心里爸爸依旧像一座山、一束光，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却给我指明了方向，尤其是在那些特别困难的时光里让我心里一直有希望。在我工作两三年后他落魄归来，那座山轰然倒塌，那束光也暗淡下来了。后来的日子里心里对他的抱怨多于感激，但内心依然是爱他的。

爸爸生于1945年正月十八，属鸡。妈妈说属鸡的就是找点吃点，所以爸爸一辈子没有能够挣到大钱，没有积累家底。回头再看爸爸的一生，的确有道理。

爸爸少年丧父，他的母亲身体不好，他的兄妹年幼，最小的妹妹才两三岁。他从小聪明，成绩挺好，老师很喜欢他。初中的费用靠他自己去打鱼摸虾换钱挣，但最后不得不因为成份不好，家境贫困初中就终止上学，回家挑起养家的重任。

兄妹长大了，爸爸也结婚有了我们兄妹四个。八十年代初期，正当年轻的爸爸不甘心在农村一辈子，改革的春风鼓动着他那颗不安宁的心，他开始外出做生意了。这一外出闯荡就是近二十年。换了很多行当，最后定格做药材生意。那时候爸爸在照片里总是意气风发，但在我年少时的记忆里爸爸黑黑的脸总是很严肃，不苟言笑，与我们兄妹很少交流。偶尔与我们轻言细语却因为声音太低沉让人感觉总是凶凶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爸爸赚了钱，成了十里八乡很风光的万元户。他成了村里第一个买电视机（十四英寸的长虹黑白电视）、双卡大录音机，并回家修了一幢二层楼房，买了新家俱，那时候爸爸在我心里真的特别伟大。但生意最后还是亏了，血本无归，负债累累，却一直不愿意安定下来，至到2007年因为得了病才告老还乡，安定下来，才有机会与他更多地交流和生活，只是那时候他只是爸爸，不再是我的偶像了。

爸爸这一生没有给我们兄妹多少物质财富和心理的安全感，但他带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成为年少的我努力学习摆脱农村的动力。他并没有给我们讲过外面的世界和城市的事物，但从小却下决心好好读书，离开农村去城里上班。在外闯荡的爸爸眼界自然要开阔很多，供我们兄妹上学成为他和妈妈一致的目标。我和五妹上大学时爸爸的生意亏到了谷底，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但爸爸还是想着给我们准备了钱，虽然最后没有如愿，但一直从内心记着他的那份恩。妈妈依然起早贪黑地忙碌为我们挣生活费，村里有的人和有的亲戚提议不让我和妹上学了，但日子再难，他们都没有想过要我们退学，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父母能有那样的理念真的是我们的福分。

最初外出的爸爸隔一两个月就会回家一次，每次总会给我们带很多吃的东西回家，还有新衣服。那时候与村里的小伙伴比较，我们物质上应该要丰富得多。各种包装纸的糖果、缠丝兔、牛肉干、奶粉等。记得第一次吃奶粉以为就那样直接放嘴里就可以，于是放一勺在嘴里，满嘴钻，伴着满嘴的香，这种香是后来没有吃到过的。后来爸爸先把奶粉倒在碗里，然后倒开水慢慢搅拌，我们静静地坐在四方桌前等着，和了开水的奶粉其实我们喝不来。爸爸还会带一些小动物模具回家，在家里用石膏自己做模具，我们总是很稀奇地看那些石膏最后怎样成为模具的。这些物质给我们带来的其实就像一扇窗、一束光，使我们顺着那窗那光努力向前。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夏天下雨上学多数都是打光脚板，戴斗笠、草帽和披塑料布，只有少数家境好的有雨靴和雨伞，我们当然属于前者。那时候就特别希望爸爸在某个下雨的午后回家，那样他就会打着雨伞回家，然后我们上学就会有雨伞了；或者希望某天上学的时候突然下雨而爸爸正好在家，他就会去学校给我们送雨具，那样帅气的爸爸会让我在同学面前特别有面子，只是这些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雨伞和雨靴成为少年时代一直的梦想，也成为努力的方向。

爸爸的生意好像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总是看到奶奶挂念爸爸的眼神，听到妈妈担忧的叹息和抱怨。但爸爸依然如同一束光指引着我努力学习，那时候想等自己工作了，挣钱了就可以给他钱，缓减他的压力。从小到大虽然听到妈妈对爸爸的各种抱怨，他也没有给我们成长岁月里更多的安全感，但从内心里依然特别敬佩他，总把他当成偶像一样崇拜，一直觉得只要他不倒，我们的精神支柱就一直在，我们就一直有方向。

我上学时一直挺努力但成绩不是很好，高二下学期，爸爸想在生意彻底亏本前通过朋友走关系让我不用考试就去上大学，以防以后我考不上大学，走不出农村。记得那年的八月底，他带着我奔波在成都的街道，各种找人以实现我能够上大学的梦想，但终究没有如愿，他送我回到学校继续上高三，以期来年能够考上大学。后来的爸爸就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只有各种坏消息，但却没有见到他。妈妈强撑着为我们筹集学费。

大学的时候应该是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时光，而爸爸的各种坏消息不断，但他依然交待妈妈要让我和妹上学，妈妈咬着牙努力供我和妹。贫困没有压倒我们，爸爸如星光虽然遥远但一直指引着我不放弃，只要挨过困难，等毕业了有工作了就有希望了。终于我和妹毕业了有工作了可以挣钱了，爸爸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除了各种坏消息。等爸爸再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我已经工作几年了，他从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瘦瘦的男人变成一个满脸沧桑体态微胖的中老年人了。

从小我是一个内向、悲观、羞涩的人，到现在还怕与不熟悉的人交流或者呆在一起，一直有社交恐惧症。虽然从小爸爸没有与我说过温柔的话语，但是他一直真的宛如一束光，给我梦想与方向。记得初中的时候小姑想给我介绍对象，爸爸知道后特别生气，还把奶奶和妈妈都吼了，说我和妹是要上大学的。如果爸爸没有外出做生意，一辈子安安分分做一个农民，他不会缺失我们成长的点滴，但也许我们三姐妹高中都不可能上，更别说上大学了。我们可能小学或者初中毕业就会在农村结婚成家，像妈妈一样在土地上劳作，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爸爸常年在外闯荡，开阔了眼界，了解农民的艰辛，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才会那么坚定地希望我们能上大学能离开农村去城里工作。

网易云热评《永不失联的爱》说：我从来都是很黯淡的人，是你给了我满天的星光。这句话就是写爸爸和我的，爸爸的星光照亮我前行的路，感谢一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