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车

李秀瑜

《赶 车》

李秀瑜／文

【原创】

“赶车”其原词意是赶车人乘坐在马车上，提绳扬鞭吆喝一声“驾…”赶马行车，驾驶马车之意。“乘车”则是行人搭乘车辆。可人们将“赶”和“乘”混为一谈，“赶车”如“赶场”成了动词不再是名词。当汽车替代了马车后，重庆人仍然把“乘车”说成是“赶车”，沿用至今。

　　山城重庆渝中半岛，嘉陵江在此与长江交汇，构成了山在水中，城在山中独特的山水城市。人们工作生活，爬山涉水，赶车、坐船是市民衣食住行重要组成部分。

据考，重庆的公共汽车始于1933年9月，距今已有88年历史。当年，公交车行驶在市区曾家岩至七星岗路段，仅为1辆奔驰牌汽车，票价为1毛钱／人次。

　1949年重庆解放后，贺龙、邓小平下令将100辆军车改作为公共交通车使用，至改革开放前，重庆的公交车已发展到40多条线路，近千辆汽车和无轨电车。如今各类环保型公交车、轻轨地铁、公共索道、扶梯、出租车、网约车等综合性公共交通四通八达，每天承载着几百万乘客穿行往返于山城。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川西平原成都市区，市民出行已基本普及了自行车为主要交通工具。而重庆城区，上下半城，山高路窄，坡陡弯多，不易骑车。偶尔见有扛着自行车爬坡上坎的人。重庆人说：“下坡你骑它，上坡它骑你”。所以在山城重庆，自行车只有极少数人使用，

　　重庆上下班高峰时段，人们等车和挤车是常态。所以，重庆人说的“赶车”，包含有等车和挤车之意。“赶车”虽然拥挤，正常情况下，排队上车基本上能保持秩序井然。如因故堵车或其他原因，超过几分钟没能按时发车及时疏散人流，排队秩序就会混乱。上班族担心迟到，当月奖金被扣，有人便不管不顾地翻过车站候车栏杆插队挤车。羊群效应，一乱百乱。挤上车来，车内人挨人，人挤人没有一丝空隙。那时候，人们无奈地戏称上班赶车为打仗三国，即“战越南（越过栏杆）、上古巴（爬车）、力战几内亚（挤内压。）”

　　八十年代后期，笔者曾经有过几年时间，每周六天赶车上下班和接送孩子的经历。重庆第9路公交车，从市中区较场口始发至石桥铺往返，每天早晨7点至8点钟的高峰时段，人们排着长队依次上车，满实满载的柴油双节绞链车一辆接着一辆，冒着黑烟，轰隆隆地将上班的人们送至沿途的站点。

　　1987年的一天早上7点，我抱着女儿早早地离家出门，从守备街月台坝爬上200余步陡峭的石梯，在较场口始发站排队候车。7点10分，候车栏外，弯弯曲曲的长队逐渐变型为一堆堆的人群，几乎占去了半个较场坝。人们焦急地翘望远方，心里暗叫：糟了，今天肯定迟到。

一会儿，从西北方向和平路驶来一辆即将到站的双节公交车。人群不等车辆停稳下完乘客再掉头载客，纷纷越栏抢道，冲过40米公路，迅速堵住前后车门。车门一开，人群拼命往上拥挤，已到站点正欲下车的人，被匆匆拥上的人群不由分说地强力挤回车内，瞬时间吼骂声、尖叫声充满车箱，场面大乱。

　　人流拥挤着我靠近车门，我将女儿举过头顶，送入售票员位置的车窗里，然后侧过身来，从人堆里攀挤上车。女儿在售票员协助下已放坐在狭窄的票台上，我费尽力气挤上车后，踞女儿一步之遥，女儿向我伸手惊恐地高喊：“爸爸！爸爸！”我急着回应：“抓紧扶手，爸爸来了！”

　　一会儿，汽车在叫骂声中启动，车辆猛烈地向前挪移几下后，人群稍有松动，我赶紧用力前挤靠近，终于父女团聚。我抱着女儿气喘吁吁，由衷地对中年短发的女售票员表示感谢：“谢谢您，谢谢您！”

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惊的售票员对我的感谢面无表情，向人群挥手高喊道：“往里面走、里面走，上车的买票！上车的买票！”

我向售票员出示月票后对女儿说：“向阿姨说谢谢，刚才要不是她帮助的话，我们就赶不上这班车了。”

女儿微笑着甜甜地对她说：“谢谢阿姨！”女售票员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回应了我们的答谢。

　 挤上车的人们前胸贴后背紧紧地挨着，挤得透不过气来，门边的人喊着“往里面走点嘛，走点。”中间的人说“不要挤，走不动了。”

也有幽默的人说：“请大家消消气，不要把肚皮鼓起，听我的号令，全体收腹，一、二、三收腹！”

车内响起一片笑声，算是松弛了大家的情绪。

　　一乘客看着车窗外行驶的小轿车调侃道：“唉，还是当官好呀，坐包包车*上班不挤不闹的，好安逸哟。”

乘客甲不甘示弱：“哦，等我儿子长大了也当个官儿，老子就不用挤车了。”

乘客乙说：“唉呀，我在美国的亲戚说，他们家就有三辆小包车，人家开车上班。”

乘客丙说：“要是中国也能像外国人一样，家家有车就不用再受挤车之苦了。”

乘客丁大声垮气地说：“想得出来，几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中国人永辈子不要想自己买得起小轿车，买板板车*都不得行。”

　　车内的人们顿时陷入沉默，只有抖动前行的汽车，柴油机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连接前后车箱绞链处的吱嘎声，仿佛在说：做梦，做梦！

二、

梦，人人有之，梦中之事，大都荒诞无稽，可生活中也有梦想成真的时候。

1992年，四川成都恩威集团薛永新董事长赠送我一辆崭新的银灰色长安面包车，从此，我拥有了第一辆属于自己工作生活的代步车，暂时告别了出行乘坐公共交通的队伍。现在，拥有一辆价值几万元的长安车，不是新鲜的事情，把它说成代步车会遭到嘲笑。可当年我有这辆私家车，在朋友圈里确实是令人羡慕的新闻。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2000年后，仿佛一夜之间中国进入了私家车时代，我的朋友们陆续有了自家的私车。夏力、奥拓、桑塔纳、现代、大众等私家车逐一换代，拥有奔驰、宝马为私家车也不算新闻。轿车进入中国人的家庭，已经是寻常之事，除个别家庭特殊情况，中国人特别是城市居民，基本上实现了家家有车的梦想。

　　由于车辆增多，带来了环境污染，气候变暖的世界性问题，城市道路发展跟不上汽车平民化，造成堵车难、停车难困扰着人们。天天堵车成为常态。本人曾写《十字打油诗》：一去二三里，堵车四五回。红灯六七处，八九十难行。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反应了城市堵车的现状。

　　现如今，重庆的公共交通有了长足的进步，轻轨地铁钻山洞跨两江，线路如织网，纵横交错链接着主城十几个区，减缓了出行难、停车难的矛盾。虽然如此，但车辆限号出行，仍然平添烦恼。许多人又回到了“赶车”的队伍中，笔者也是归队的一员，如没有紧急之事，尽量减少驾车出行。

　　随着“禁酒驾车”法规强势推行，“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已成为人们自觉遵守的共识。朋友相聚，赴约酒宴，出行前往，首先考虑的是回避或减少堵车风险的线路，其次是目的地有无方便的停车场。只有选择乘坐轻轨出行，才能没有堵车的烦恼和确保准点到达。

三、

据我国第七次人口普查，公安交管局的最新统计数据，截止至2020年9月，中国汽车保有量达到了2.75亿辆，而机动车保有量更是达到了3.65亿辆，汽车驾驶人有4.1亿人。上海、重庆、苏州等城市超过400万辆。汽车的普及导致二氧化碳超量排放，温室气体猛增，对生命系统构成威胁，气候变化是人类面临的全球性问题。

世界各国以全球协约的方式减排温室气体，我国由此提出“碳达峰”和“碳中和”目标。即：2030年前碳排放达到峰值后，二氧化碳的排放不再增长，然后再慢慢减下去。采取植树、节能减排等各种方式全部抵消掉排放的二氧化碳，也就是所谓的“碳中和。”

　　科技智能时代的脚步声已经响起，无人驾驶共享公共交通正在悄悄地到来，“赶车”出行需求，只要你轻声细语对着手机招唤，宽敞明亮，绿色环保的公共交通；智能无人驾驶的出租轿车，将迅速按照你指定时间地点来到身边，载着你去往心仪的地方。共享智能公共交通不仅具有绿色低碳，节约社会资源的功效，还能为“赶车”人省钱、省事、省心。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城市里的人们将逐渐告别家家有车的时代，进入全民共享智能交通出行，这不是梦。

     到那时候，因有私家车而炫耀，可能会有人白你一眼，并送你一句重庆言子儿：“宝器*。”

          2021年12月20日于重庆

（注：一、土语“包包车”*为小轿车；“板板车”*为人力车架子 ；“宝器”意为傻瓜。二、文中网络下载图片，向原作者或藏致谢，如有不妥，告之即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