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十几年前，我在驻川西某部队当排长，带领全排二十七名战士，全天候守护该部队弹药库。弹药库在一个叫金山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当年，阿吉亚是我手下六班的一名新兵，来自云南省怒江边一个很闭塞的山村。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段经历逐渐在遗忘。但有关阿吉亚的事儿，至今仍然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 每年春节之夕，补充的新兵都会从新兵连分到各个连队，阿吉亚被分到我所在排的六班。第一次见到阿吉亚，他很腼腆。他身高一米六八左右，满脸是那种典型的高原红，四肢粗壮，一看就知道身体特棒。</p><p class="ql-block"> 按照惯例，新兵下连队后，当天晚上要开班务会。在班务会上，阿吉亚绷着一张脸，很机械地坐在马扎(可以折叠的凳子)上，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在不停地观察周围的世界，好像很好奇似的。</p><p class="ql-block"> 阿吉亚是少数民族战士，我很关心地问了他的情况。阿吉亚说了一通，但我能听懂的并不多。他的情况、他的世界，对于我这个兵头将尾的排长来说，就像一个谜，需要我去解读。</p><p class="ql-block"> 在我任基层连队干部期间，我对少数民族战士、对农村入伍的战士、对文化低的战士,尤为关心。因为，他们同那些成生长在城市里的战士相比，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p><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10日20:51于武汉</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排长是和战士住在一起的。我就住在阿吉亚所在的班。阿吉亚住在我对面床的上铺。他每天除了正常的训练之外，就呆呆地坐在床头的马扎上，好像什么也不想，又好像什么都在想，每天眼睛不停地转动着，似乎在欣赏周围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这小子做事特别利索，话不多，也不会普通话。就知道训练、训练，干活、干活。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吸香烟，经常独自在连队门前的树下抽烟。</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新兵的津贴很少，要抽烟得节省开支。我是很反感抽烟的：一来不利于健康；二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我在基层连队工作期间，一直都开展戒烟运动。后来，在我当连队指导员时，创建了该部队第一个“无烟连”。需要说明的是，阿吉亚的烟瘾最后被我给他戒了。</p><p class="ql-block"> 阿吉亚不善言辞、喜欢独处。我主动和他接触，以尽早的知道他的情况，了解他的内心世界，这样才能带好兵。阿吉亚看起来很很沉闷、很木讷，但他的内心世界很火热。</p><p class="ql-block"> 眼看年关就要到了，连队的春节晚会必不可少。以往排里老兵有什么才艺，我是心知肚明的。我想摸摸新战士的情况。看今年的春节晚会有没有突破。</p><p class="ql-block"> 我问他有什么才艺。他说：没有。但听他的老乡说，阿吉亚会吹笛子。我从连队俱乐部拿来几根笛子给他挑选，并要他试试。阿吉亚看到笛子眼睛一亮，仿佛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脸上露出了惊喜。</p><p class="ql-block">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笛子就吹了起来。他的指法、他的气息、他的音色，都令我刮目相看。吹到兴奋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跳起了舞蹈，一改往日的沉闷，活脱脱就是在表演。</p><p class="ql-block"> 有意思的是，他不会唱简谱。他说：只要会唱的歌，他都会吹；只要听别人唱过的歌，他就会吹。阿吉亚告诉我，吹笛子是他爷爷在放牛、马的过程中传给他爸爸的，又是他爸爸教会他的。</p><p class="ql-block"> 他告诉我：他的家乡很美，美得就像一幅山水画。除了交通不便之外，其他都很好。从他们村到县城没有公路，骑马、步行得走两天两夜。他们家住的全是木头做的房子，一楼养牲畜，家里猪牛羊马鸡鹅都有，二楼住人。</p><p class="ql-block"> 他还告诉我,他们那里没有通电,当兵之前他没见到过电话、电灯、电视机。他只读了小学三年级就掇学了,因为从他家到学校,每天往返在路上得走五六个小时,中间还要过几条河。</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只知道，他的家乡很穷，他的家乡离部队特别遥远。直到十几年前，我到过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一个叫丙中洛的地方。我才知道他的家乡山之高、沟之深、水之急、坡之陡，交通之闭塞、经济之落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年阿吉亚那双眼睛，对所看到的世界那么新鲜。</p><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11日21:15于武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