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保姆·《雪伦花》，——此文选自郝秀琴散文集《色彩流动的河》

止水孤鱼（郝秀琴）

作家·保姆·《雪伦花》

2005年11月，正是广州洋紫荆盛开的季节，我接到了中国作家协会寄来的中作协会员证。这个梦想，虽然期盼多年，但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惊喜。那时候，我正在为生计奔波，已经把自己放到最低，低到尘埃，低到人下之人，低到不能再低的泥土里。曾经从事过多种职业，但由于年龄的限制，始终不能走进写字楼，困境中走投无路的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和挑剔？为了能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来，为了那正在中山大学读书的儿子，我毫不犹豫地把面子和自尊收起来，决定当保姆。退掉了房子，叫了一辆小平车，把一些能卖的东西都拉到了旧货部，拎着手提电脑和随身的衣服，走进了一家海归高知家。

《雪伦花》第一版、第二版封面

2014年由中国书籍出版社常规出版

　　博导是一位国内外知名的生物科学家，专门研究利用植物来处理废水，太太是中大的英语讲师。他们夫妇俩人在国外居住多年，走了许多国家，回国的时间也并不长，在我之前，他们雇用了许多保姆，但都不合适，见面交谈很投缘，三天的试工还是令他们满意的，我被留用了。每天的工作是煮饭清理卫生，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去市场买菜，锅碗瓢盆为我敲响一曲忧伤的人生乐曲，蓝色的煤气火苗为我燃起一丝黯淡的希望之火，溅着油迹的围裙把那个狂傲的我紧紧包裹，把脊梁弯下，为五斗米折腰。

　　我时刻提醒自己——你扮演的角色是保姆，我也时刻在克制自己性情中的狂妄和自大，暴躁与不安分，对女主人唯命是从，对两个小孩的摆布也是百依百顺。白天，家务活儿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时间去写作，晚上，女主人规定九点半必须陪他的小儿子休息，即使不想睡也得关灯躺在床上。而往往在这时候，那个弃我而去的灵感又在悄悄诱惑我，让我思如泉涌难以入眠，灵魂在狂欢，思绪在飞翔，激情如江涛涌流，自由奔放，于是，那个被囚禁的我如遇大赦，常常会掀被而起，轻轻下床，蹑手蹑脚把台灯打开，取出手提电脑，把门缝用毛巾堵得严严实实，不能让一丝光线透出去，更不能弄出一点响声，深夜操作电脑的事绝不能让女主人看见，否则，她会因为电表上多走的那几个字而暴跳如雷大喊大叫，此时的我像个小偷似的，用悄悄偷来的几度电，点亮我漂泊的行程，点亮一个夜行者脚下的路。

　　深夜的时间属于我，我常常是三点钟起来，一直写到天亮，困了，就靠着椅背，闭目休息几分。屋里没有网线，几乎和外界隔绝，我把自己蛰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依赖这些方块字，表述内心的情感，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我像翻魔方，手指不停地敲击那黑色的键盘，一个个呆板枯燥的方块字，通过我思维的想象，把它们组合成极丰富的美丽动人的故事，文字在无穷无尽变化，人物在我的构思中，或生或死，或喜或悲，我掌控他们的命运，塑造他们的形象。于是，笔下有了高雪伦、莫高库、雏菊、苏琦、梦飞、迪南、偷心贼、波文，两个女人和六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有了yedda和Neil两个孩子的故事；有了小月、秀秀这些挣扎在底层打工者的故事。每每深夜我和他们倾心交谈，我是如此强烈地爱着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和他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他们也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漆黑的黎明，让我看到霞光万道的早晨。说心里话，我原本不想把故事写得这么复杂，但我无法掌控每个人物的命运，走进他们的心灵深处，我不得不写。

　　《雪伦花》这部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写完的。书中的人物经过作者精心的塑造，已经和生活中的原型面目全非。创作源于生活，但一定要高于生活，把生活中的人和事如果不加工提炼，那充其量是部自传体纪实小说。无数次的修改，给他们一个个注入灵魂，让他们活灵活现走进读者的心中，这是我要达到的本意。

说到底，写作是我生命的依托，是我一生的追求，它虽然给我的苦多于甜，悲多于喜，失去的多于得到的。但正如王朔所说：“文化太可怕了，像食物一样，不吃，死，吃了便被它塑造了。”写作，也是一种可怕的事，一旦沾染上，就永远洗刷不掉。其实，细细思量，这样的辛苦究竟为了什么？你写的事也许前面的人早已写过，你经历的事，也许别人早已经历，你感动的事，别人未必被感动。但文字的魔力是巨大的，它能震撼一个人的心灵，丰富你的人生，能让你永远对它忠贞不二，像一个贞节烈女，吃苦受罪只有自己知道。

　　离开博导家的时候，又是满城盛开了洋紫荆。无论时间转走多少年，我都会记着广州那段艰难的日子，记着雪伦以及和我们朝夕相处的莫高库、苏琦、迪南、偷心贼、波文，还有Yedda和Neil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让那段记忆在《雪伦花》这部小说里永远定格，让一切能够忘记的都不要被忘记，即便肉体零落成泥，精神仍永驻！

美篇编辑：止水孤鱼

美篇插图：百度图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