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祖父

潘红

<p class="ql-block"> 今年是爷爷诞辰120年。<span style="font-size:18px;">今天是农历11月廿二,是我爷爷辞世50周年。爷爷辞世的那年我才虚岁15岁。记得那天晚上天下着雪,爷爷躺在床上,叫我帮他拉呀,拉呀。我问爷爷拉什么呀?他说,开电灯。(当年电灯开关都是拉线开关)我说:“电灯亮着呢”,爷爷说:“哦,亮着的”。当时我觉得好奇怪,明明电灯亮着,爷爷为什么还要叫我开灯?事后我才听大人说这是爷爷的眼睛已经上衣,是辞世前的一种征兆。</span></p> <p class="ql-block">  爷爷生前有个外号——“印度人”,因为爷爷在宅上算是个出了名的大胡子,他黝黑的脸,又是浓眉毛大眼睛,甚像印度人。所以有一位聪明、有经历、有文化的农民,在一次酒席宴上给我爷爷取了这个易被人调侃的美名,“印度人”。宅上也有人想给他起绰号的,但想不出有文化意味的名字,只会说春伯真神气,像个男子汉,或索性取出个让小孩害怕的俗号,“啊呜”“啊呜”为老虎、猫咪张口吃食时的声音和吃相的总称。总之,我爷爷在形象上会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p> <p class="ql-block">  我爷爷又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不善言辞,当然也不会借大胡子、浓眉毛、大眼睛“啊呜”的模样去吓唬人。但他爱酒如命,终因酒量大和印度人形象而双声名远播。</p> <p class="ql-block">  爷爷的爱酒,大酒量,到与他的体型、魄力很协调,故在适量酒后,他干起农活来会效力倍增,往往还将奶奶的活包揽而去。父亲说:“在他十四五岁时,他想帮爷爷扛抬东西,爷爷也不屑一顾,宁可自己一人去干。”爷爷的爱酒属于真爱酒,不讲究可也拿不出好菜来佐酒。一斤多崇明老白酒,只配油盐炒硬蚕豆,如有半个腌鸭蛋算是美餐了。听父亲说,爷爷在和朋友豪酒时,他竟然会捧起脸盆中之酒直向口中倒去,让人会想到梁山上大碗喝酒的好汉。</p> <p class="ql-block">  爷爷不光是酒量大,而且他的胆量也特别大。宅上人家难得有种水稻的。在车水灌溉过程中,车出了一条长长的水蛇,正在帮着插秧的妇女们,一见水蛇就“哇哇”地哭喊了起来,拔脚乱逃,溅得一身烂泥浆水,更有过慌而摔倒者,一副狼狈相。不知谁喊了声:“春明伯,快来呀!”爷爷就不慌不忙地从耘耙的东头来到了西头,三步并作两步靠近正在烂泥水中困难游着的水蛇。他弯腰伸手,一把就抓住了蛇的尾巴,拎出水面,举高摇晃手腕,让贴水面的蛇头无法昂起伤人,紧接着将蛇向铁撘柄上摔打了两三下,水蛇就一命呜呼了。村民们佩服他的胆大,就见机说,“啊呜”公公真厉害!</p> <p class="ql-block"> 爷爷的胆大何止捉蛇,他还敢抓“鬼”。一深秋之夜,风嗖嗖,雨淅淅,月躲在乌云之上,伸手已不见五指。爷爷从他姐姐家喝了酒,吃了晚饭回家,路过满是芦苇的小沟和野坟墱地。当过湿滑的独木桥时,突然听到“呷、呷、呷、”鸭叫声。爷爷思忖这么晚了哪来的鸭?这里也从未见过野鸭,想必是见鬼了!</p> <p class="ql-block">  爷爷用力深吸了两记烟管,一为壮胆,二为烟火光亮起好照明。正当时,一黑黑的东西从河那头向这边蹿来,爷爷大步跨出,弯身下手可未抓到,只听得“呷”的一声尖叫,黑影已卡入沟脚芦苇丛中,爷爷借助酒力屏住呼吸定了定神,将烟管从右手换握入左手,再弯身向水边跨大步伸右手,指尖刚刚触及那黑乎乎东西 ,又听得“呷呷”两声,扑飞入水中无踪影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站起身,在蒙蒙雨中继续向回家的路一步一滑一扭一歪地走着,口中不服气地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回到家,爷爷激动又豪气地将其见鬼捉鬼经过,告诉了我父亲和奶奶,奶奶将信将疑,但我父亲却认为爷爷那是男子汉之举,好让他崇拜!</p> <p class="ql-block">  曾听父母说,1959年寒假,那时我才2岁半左右,父亲带着我和母亲一起去崇明老家过年,由于旧历年关长江口风雨打坐,小年夜赶到吴淞镇,轮船开不了,只好在吴淞中学临时旅社寄宿了一夜。第二日下午三四点钟,雨停风止,购上了船票,才轮渡到崇明南门港码头,可行走至油车湾,此时不仅天色暗黑,街道也已成了湿滑泥泞之路。无奈,再宿小旅店等候第二天爷爷来接我们。</p> <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一场大雪覆盖了泥泞之路,寒流又让路面冻得结结实实。多日不见的太阳终于冉冉升起了,这倒让我们痛快地感到空气的清新和晨曦的温暖。</p> <p class="ql-block">  大约八点左右,爷爷挑着空扁萝筐,红光满面地来到小旅店,迎接我们。爷爷一见我就高兴地亲了我一下。父亲说我倒是很乖,不嫌爷爷胡碴之锐。在妈妈催我叫公公,公公(爷爷)之话时,我却睁睁地打量着眼前的大胡子老人家,似曾相识后响亮地喊了一声“公公”。爷爷高兴地抱起我,放入扁框,一口气把我挑回五里之遥的老家。</p> <p class="ql-block">  奶奶,热饭热菜已精心准备好了,只等我们品尝。爷爷去灶门口,回头又喊了我一声,静娴(我的乳名)过来,我小脚笃笃笃地过去,快到时路不平绊了一下,倒下时正落在爷爷伸出的一双大手中,奶奶边脱转裙边叫了声“当心”!羡慕地对着爷爷手中的我,让我喊她一声“亲婆”(祖母)!</p><p class="ql-block"> 父亲三五天的寒假匆匆结束,马上要回杭州美院,在爷爷奶奶的要求下,(也是父母的心愿)我被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从此我这个“小绍兴”(我的出生地是绍兴)变成了“老崇明”了。</p> <p class="ql-block">  在那往后的日子里,我与爷爷奶奶形影不离,邻居们调侃我和奶奶为“老母亲,小女儿”。夏秋天晚饭后乘凉,爷爷屈腿斜躺在亮滑的老桌子面上,一臂上枕着我唱起崇明田哥和道士拜彩时的段子。这可是爷爷对我满满的爱哦。俗话说得好,隔代更亲。</p> <p class="ql-block">  爷爷生前很疼爱我,甚至有点溺爱。小时候我最怕打预防针,夏天,他让我躺在长凳上假装睡觉,等医生走后才起来玩。爷爷因有气喘病,冬天奶奶经常给爷爷煮红枣粥,爷爷总是把红枣夹出来给我吃。</p><p class="ql-block">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老师带我们去游泳,我回家拿替换的衣服,可是爷爷坚决不同意我去游泳。当我回到学校(学校离家很近)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气的我拿起同学的书包往地上一扔,想不到这一扔把同学书包里写字的石板摔坏了。到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惭愧,很内疚。</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记得在农村我刚任大队团支部书记的那年,我带头第一次义务献 200 cc血,当天下午午睡时我就梦见爷爷躺在床上,嘴巴旁的被横头全都是血,好像在骂我的情景。我觉得好奇怪也好感动,我想一定是爷爷在天上知道我献血生气了,心疼我。</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爷爷生前身体不好,常年卧床不起,我常常替他去卫生院配 四环素、链霉素、麻黄素、安熟钙等药。</p><p class="ql-block"> 夏天,只要马路上有骑着车叫卖棒冰的,我总会追着买棒冰,并一口气奔回家将棒冰送给爷爷吃,爷爷好开心。</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张珍贵的照片拍摄于公元一九四七年,已有75个年头了。是大姑妈和大姑父从上海回崇明办简易婚礼时,大姑父在家门口为我爷爷、奶奶、父亲和三个姑妈拍的全家照。</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span style="font-size:18px;">奶奶说:哪家人家兄弟之间、夫妻之间吵架,他们就会想到要我爷爷去劝架。只要爷爷一到场,他们就会马上“熄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爷爷没有兄弟和妹妹,只有一个姐姐,姐弟俩感情也非常好。奶奶说:家里只要一有好菜就会叫姐姐来家里吃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爷爷也很疼爱他的子女,他有一条规矩,在吃饭时不许大人骂孩子,也不许孩子生气时不吃饭。他反对宅上有的人家不让孩子读书,要让孩子干农活做生意。甚至有人说:“不识字有饭吃,不识货没饭吃。”而我爷爷做到再穷也要让子女读书。所以我父亲是宅上唯一一个上世纪50年代末的大学毕业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 <p class="ql-block">  听父亲说,新中国成立后,爷爷有着强力的翻身感,他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爷爷曾当过农田放水员,担任过生产队长等职务,积极为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p><p class="ql-block"> 爷爷虽然已离开我们半个世纪,但他在我心中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爷爷。他的品格影响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这是他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为有这样的爷爷而无比自豪!特写小文以此纪念。🙏🙏🙏</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