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的暇想

刘克臣

“民以食为天”这个古谚恐怕是流传千年了吧？肯定是的。试想，茹毛饮血的时代，也是人类朦昧之时，那时候的人类只能是靠着本能反应去生存，不会有太深层次的思考和总结。随着万年的进化，到了“农耕文明”时期，才有了“刀耕火种”，才有了让人向自然索取的冲动和实践，才有了“自在”向“自由”的追求和向往。更晩一些的时候，有了文字，才有记载和总结，才有了这句成语的诞生和推广，才有了时至今日的流传。这句话，很简单，字面上理解就是：吃东西是天一样大的事情。可不是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上至冕旒，下至平民，无一不在囊括之中。民以食为天，很精辟，但又不完全。于是有人加上了“食以粮为主”，指出粮食才是人类的主食。但又不全面，又有人加上了“粮以地为根”，突出了土地的重要性。有了地，有了天，应该差不多了吧？可天地之间有万物，却不是平白无故的赐与。于是又有人加上了“地为人所耕”，很好的摆正了天、地、人的三者关系，并突出的强调了人在粮食生产方面的作用。这一下子，连贯了，道理也讲通了。 今年以来，与中国摄影家协会的张跃波先生先后去了市县区的一些乡镇农村，目睹了农业、农村、农民的生活生产状况，感触良多。 从事农事的人称为农民，农民聚居的地方称为农村，从事土地种植养殖的行业为农业。这样说比较直白，但不是很规范，但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农业、农村、农民统称“三农”。三农问题是困扰我们多年的问题，也是中国党和政府相当重视的问题，每年的一号文件都是从战略高度和长远发展的角度提出一些指导性意见。 纵观新中国七十多年的历史，我国农业经历了土地改革，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和大包干、分田到户的一个大循环。生产力的一次次解放，终于达到了目前的农业状态。 可以说：社会主义的建设是从土地改革开始的，同样也可以说：我国的改革开放也是从农业改革开始的。 土地改革稳定了农业这个基础，并以这个基础的输出满足了工业化进程的不断需求。改革开放的最基础成果也是在农业、农村、农民身上体现出来的。 新中同的前三十年，是农民供养了共和国；后三十年是工农业携手加快了共和国的现代化建设。那么，最近这十几年是逐渐强大的工业体系反哺着农村、农业和农民。 历朝历代的“皇粮国税”中的绝对部分是农业的产出，这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无可争议。可是，我们国家取消了“农业税”，放眼全世界绝无仅有。 同时，“直补”也直接到了每个农民手中。就是说，农民种地不但不交税，而且，将会得到国家的直接补助。这是国家对当代农业的反哺，也是国家对以往农民奉献的感恩和回报。 这一措施，稳定了农业的基础，得到了农民的热烈欢迎，也极大的刺激了农民对土地投入的积极性。 在这种情况下，各种大、中、小型的农机在土地上耕作，各种各样的“合作社”风生水起，各个品种的“订单农业”风起云涌”，各种各样的“绿色产业”、“工商贸企业”澎勃发展。完全可以说：初具规模的现代化农业正在形成中。 我在一年的时间里，跟随跃波先生从春种到秋收，不停的跑沟沟岔岔，与各位农民朋友交流着，倾听着他们的故事、现状，甚至“牢骚”，用一颗换位思考的心来体会农民朋友的感受和心声。我觉得：我几乎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跃波先生不愧是基层的文化工作者，他能以最朴素的方式与农民沟通，并迅速的接近他们，他们也会向他提供他需要的各种信息。如：哪里插秧，哪里种菜，哪里收割了等等，跃波先生也会在第一时间里驾车呼啸而至。 于是，田头上会出现他柱着拐杖的身影，身上挂着各种相机，时不时的还会放生无人机在天空里巡视一番。 农民也是很配合，你说怎么就怎么，可你满意来。跃波先生觉得色彩不丰富，就跑到商店买来色彩鲜艳的头巾，命令所有的妇女必须戴上，谁戴归谁。男人嘛，抽烟，上饭店总行吧？这样一来，谁还好意思不配合？ 我跟随跃波先生临行之前，总是要到冲印社走一趟，取一些照片。到了目的地，人们呼拉上来了，争抢着照片，传看。这个你的，这个他的，以至于有开玩笑说：你一来不要紧，耽误活呀！ 正是这种融入，使跃波先生的作品充满了活力和精气神，他的《打谷场》分别被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永久收藏，也算是最高等级的认可吧。 跃波先生从事专业摄影多年，业务专精是没得说了。各种专业词汇张口闭口，一会光圈，一会速度的，还不断的劝我：用相机吧，什么样的镜头都可以提供。 我反复地强调：操作是没问题的，但是摆弄不好电脑，再说快七十的人啦，一个手机摄影后期全部拿下，何必费心的去学习新玩意呢？于是揭过。 但是，与他在一起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学的。什么站位呀，瞬间捕捉呀，什么光影啊，构图什么的还是获益匪浅的。 尤其是那种敬业精神，真是值得称道。起早贪黑，泥里水里，毫不在意的摸爬滚打。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切为了出片！这是真正的职业素养，值得许多从业人员学习的。 在跃波先生的带领下，我对黑土地有了一些了解，对农民多了一些理解。他还经常指给我看一些历史遗迹，让我知道了这片土地的过去，了解了现在，有时候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未来。 在与跃波先生采风的过程中，学会了与农民交流，虽不如跃波那样自然，也算是个进步吧。 每到一地，跃波总是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属哪个乡镇，领头人是谁，以及工作的主题是什么。那叫一个详尽。 这组照片是跟随一个团队进行的。老板是一个女的，连她自己一共有十人。四人前车铺稻，后车打梱，中间出稻环节是稻子的主人进行。 机器一开，机声隆隆，灰尘滚滚。人们融入打稻之中，一切操作如行云流水，毫无阻滞。让不断走位的我，也不时生出想参与进去的想法。但不敢，怕添乱。 这个团队一操练起来就是起大早，贪大黑，中午草草的吃一口饭。饭有时自带，有时叫盒饭。倒也随意。 午饭时刻，是放松，是交流的时候。一些村言俚语，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喷薄而出。你看吧，就是笑也是各有不同：捂嘴偷笑的，前仰后合的，奋起还击的，举动威吓的，应有尽有。 往往这时候，跃波先生相机频举，一阵连拍。这些人根本不受干扰，我行我素。因为他们知道：下次他来时，会有照片的。人家专业，总比手机自拍的好多啦。 在这个时候，我也偶尔拍几张。思想沉浸在他们玩笑的语境之中，品味着这些生动鲜活的语言，以及那些令人暇思的隐诲词句。想着想着，不禁卟哧一声，笑了。 这个老板和她的团队，是自发的组合。彼此认可，互相配合，从没有什么大呼小叫，颐指气使，也看不出来谁是头，可见彼此之间的融合度多高。 他们之间的分配是按岗位核算的。机器占比多少，人员占比多少，都是历年来约定俗成的，基本上是合理的，大家各尽其责就是了。所以，无论起多大早，贪多大的黑，无人报怨。反正是按工作量收费，按比例分成的，多劳一定多得。 他们的年龄大都在五十岁左右。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上有老，下有小，正是爬坡时候。用钱啊…… 他们中有的孩子在上大学，农村孩子上大学，不容易呀，一定要供！钱呢？就得哈下腰来去挣！为了孩子的梦想，有什么舍不得呢？干就是了。 他们中有的是两个儿子。我说，你命好哇！他说好个屁！都他妈的在城里打工呢，都这么大了，得娶媳妇儿吧，得买楼买车吧？帮不上大忙，但总得表示吧？靠啥？就得这么哈下老腰去干！ “你以为这个爹那么好当？我还想当爷爷呢！你知道，这个“爷”字得多少钱才能买到？”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看“爷爷”的称谓。 是啊，当爷爷是有代价的。意味着付出，意味着辛劳，意味着为儿子铺路，付出，才能唤回那一句稚气的“爷爷”。为了这一声，干什么都值了！ 尽管听来有点牢骚的成分，可分明听出这里面的满足和幸福。果然，另一位老兄出面了：靠，卖乖呢？你的户口本有人接了，你不出点血行吗？ 人家比你一样不少的养个姑娘，你想一分钱不出检便宜？你要孙子，不给弄个窝，鸡也是不会下蛋呐！ 俩儿子那伙计红了脸：我不在奋斗嘛！现在房有了，全装修，车，首付没问题。孩子让我把钱打过去，我说了，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们不把媳妇领回来，我不会再放钱啦！ 那位老哥紧追不放：你？你说了算吗？还不啥事都听你媳妇的？我媳妇？教育过来啦。买房钱给了，装修钱给啦，儿子对象影都没见！这回精了，不见人不放钱！ 这种充满农民智慧的争吵继续着，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一种满足和幸福。褒贬中有张扬，争吵中是心与心的交流，这苦中有甜，甜中有苦的感觉，才算真正的生活。 这个团队中有一对夫妻，很少参与说笑之中。就是吃饭的时候也离大群稍远一点，两个人对坐，二个盒饭的菜只吃一个饭盒里的。我和跃波把自己的菜拨出来给了他们，推推搡搡之后接受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现在家里就夫妻二人啦。孩子都出去了，这一天到晚干到什么时候也不确定，每天都回去很晚，又要烧炕作饭什么的，留点剩菜，省事。 机器又响了，人们又开始工作了。我坐在松软的稻草里，被太阳一晒，暖洋洋，懒洋洋的，不知不觉间就𣉢了一觉。 我反复的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干农活的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年轻人呢？闲谈中了解到，都进城了。 刚开始是为了孩子上学，后来就在城里找份工作先干着，再后来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或开个出租车，或开个小店，或加盟个什么项目。至不济也能打份工。 别看这些还在奔忙的人们，很多人城里都有住房，等到严冬一到，冬闲开始，就去暖气楼里猫冬去啦。 那些过不惯城里生活的人，就坚守在日渐稀少的村子里，烙点粘火勺，摊摊煎饼，到时候杀了年猪，请请客，买买鞭炮，打打小麻将，就等着过年啦！ 象你们，在城里一呆，过个年连鞭炮都不让放，佝偻在沙发上看电视，哪有个过年的样子？偷着放几个小炮象屁哧的似的。你看我们，几千块钱的鞭炮从三十到十五，放个管够！这声音也好听啊！ 话糙理不糙哇！年味真的不在城里，而在这广袤的农村。我仿佛看到了农村过年的喜庆气氛，那高高掛起的红灯笼，贴满红底金字的对联和掛贴，户户炊烟，家家香气。入夜时分的彩灯，辞年迎岁的鞭炮，走家串户的拜年，发到手软，拿到手软的红包，好像是不用花钱的白酒，啤酒，葡萄酒，想想也是醉了…… 于是，打正月，闹二月，漓漓拉拉到三月的漫长庆典正式开启。龙抬头后，烀完了仅剩下的猪头，当家人就要考虑春耕了。种子、农药、化肥、农膜……下一轮的春种秋收又要继续了。 随着小城镇建设的发展，农村人口骤减，而且多是空巢老人在坚守。随着农业人口的变化，农业、农村、农民今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十几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就这样的问过我。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农业将是一个工业化的进程，土地将集中使用，农机将广泛应用，种、产、销将有专业组织进行。农民将成为农工，农村将成为企业组织。 这不是我的空想，这是有直接证据的。看一看最新版的国家对农业的规划，看一看近十年间农村的变化，看一看土地上奔忙的各种机械，看一看农田旁边的加工厂。十几年前我们看到过吗？ 没有，绝对没有。那么这种变化是不是还在进行中呢！当然，肯定是的。 尽管现在农民仍然很苦，农活很累，农村还有那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农业作为一个产业尚有许多欠缺。但是，这一切都在改变中，难道不是吗？ 我相信，那些乡镇的领导，从事农村工作的工作人员，那些从事农机、农药、农肥、种子等诸多课题科研项目的专家、学者们，那些真正想把农业作为一个产业经营下去的企业家们，更有那些朴朴实实的农民朋友们，一定会用自己的辛勤来加速农业实现产业化的这一天到来！对此，我坚信不移。 同时也要警惕，那些貌似最新科枝成果的来历不明的新玩意儿，是不是包藏着祸心！如果一个不小心，那么这个“天”就塌了。所以，也要提醒相关部门，流通领域中的粮食进口，一定要慎之又慎！ “粮袋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最高领导人的真知灼见，一定不是无的放矢！科技工作者，外贸工作者，以营利为目的的行为，一定要设置一个为了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的大前提。否则，就是千古罪人！ 时代在变，社会在变，一切的一切都在变。但是，“民以食为天”永远不会变！在此，向那些向土地讨生活的农民兄弟，向那些想方设法为农业拓宽道路，为农村经济真正形成产业，为农民增加收入的人们致敬！是你们，支撑着我们生存的那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