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头

周书利

题记：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

我家所在的村子叫崇义。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父亲在世时曾给我讲过村名的含义，也给我讲过村里的李老官和乾隆恩赐的牌坊。崇义就是崇尚信义，待人以礼。 在我们这个将近4000人的村子里，地标小庙口是CBD,是重要信息发布中心。忙时大家也要冒个泡，闲了庙口一蹲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国事天下事我不关心，我喜欢听身边的事，比如村子里那些稀罕事儿。 村里人把不孝顺的糊涂蛋称为不清头。2021年12月1日周老太去世前，崇义村著名不清头有三个。分别是村东头，村中间和村南边的赵、刘、高。 村东头的赵是最早的代表，他父亲去世后长辈根据当时的生活水准让他们弟兄两个每月给他娘养老费20元。这货在纸上仔细一算说他娘需要的酱油、醋、盐每月16元绰绰有余。为了不让儿子丢人难堪，他娘擦着泪答应了。

　　村南头高娶了媳妇后，本家的老人商议让他娘和他一起住。这货坚决不干。说:小时候他娘不仅打过他，为上工还把他栓到窗棂上。这句话把他娘气得哆嗦直打自己脸。家族老人说：“真是一个不清头白眼狼啊。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真想一棍子阔死你。恁娘一人养你多不容易，要知道你是这样，她就该早早把你摁进尿罐溺死你。”他娘哭着说：“不一起住也行，家里有地粮食不用你管，你一天给我4块煤球行不行？”这货眼一瞪说：“一天3块半煤球足够。”

村中间的刘姓男子家弟兄三个，有他娘时数他苛刻,小气无比。一次给他娘送玉米时，他娘说秤还高呢，这不清头赶紧捧走一把。这货还特别自私，街坊邻居家有事他从不帮忙。他娘下葬时，本家为了警示这个不孝之子就想了一个办法。帮忙抬棺木的人抬到距离墓地三分之一时撒手不干了。他们说前面的三分之二是帮助老大和老三的。这三分之一路程让老二自己想法。棺木停在街当中，这货趴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又哭又磕头，又给大家买烟买酒买点心。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直到把他折腾的精疲力尽生无可恋，才放过他。 这几个人都是村里的不清头代表，虽然做事过分，但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老人不管不问。村西头周老太去世后，最顶尖妖魔现出了原形。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一辈子为人和善，我就纳闷这么好的人咋就会养出一个如此无情的儿呢？ 对足不出户的农村老太太来说，一生能够当主角的日子屈指可数。充其量也就是出生的日子，出嫁的日子和去世的日子。12月1日老太太去世，村里看热闹的人本该议论这个老婆儿不错，活了91岁，四世同堂。可因为三儿子的不出席，老太太的主角地位被无情剥夺。村南村北，村东村西，都在议论这不孝的货色。

　　2015年，周家老头儿去世。给老太太留了2万元的养老钱。家里的长辈对这些孝子贤孙说：“这两万元是你娘的养老钱，你娘年龄也不小了，她想买啥就买啥，谁都不能要。”可是老三不停地闹事非要将这2万元分掉。老太太实在受不了老三每天的狂轰滥炸和胡搅蛮缠，就给四个儿子一人分了五千。

　　2017年5月老太太摔了一跤不能再走动，开始由4个儿子轮流照顾。7月份轮到老三护理。一天，大女儿实在不放心就去看老太太，刚走到老三家院子，就遭到哥嫂的强轰，吆喝说：“在谁家谁操心，不用外人掺和。”大女儿哭着硬闯进她娘所在的房间，发现她娘已经奄奄一息。炎热的七月酷暑难耐，小小的房间窗户紧闭。为了不让异味跑出，他们在房间门上还挂着厚实的棉门帘。正常人在这样的房间呆一会儿都能中暑，更甭说一个生病的老人。大女儿哭着打120，把她娘送到医院，算是捡了一条性命。往后的四年时间老三两口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有看不下去的亲戚让老太太去法院状告这个不孝的儿子，然而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太太舍不得。

2021年12月1日，老太太去世。家里的讣告一直没发，所有人都想着这老三能够良心发现来送他娘一程。然而直到第三天老太太火化这畜生都没有出现。不知道这货是担心出现刘家的一幕，还是对他娘毫无感情。家族最长辈说：“崇义村出现这样的人是对崇义的侮辱。从今往后，此人和我们周家再无瓜葛。”于是讣告上空缺了这货的名字。家谱上也删掉了这货的名字。孔子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此为孝。”这货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不知内心是否也会有一丝内疚和不安。

说到底，父母的家永远是孩子的家，孩子的家绝对不是父母的家。孩子对父母的好能有父母对孩子好的一半就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孩子。然而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总有人说世上最遗憾的事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父母子女一场，只有这一世的缘分，下辈子，无论我们爱与不爱，都不会再相见。珍惜当下，永远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