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时代(七)

书林漫步

　　七、打鸟(饥馑)

那是个饥馑的年代，人们的肚里缺油少水，家雀儿大的一块肉都能带来莫大的幸福。因此，我们想方设法地打鸟。你也知道，一涉及到吃，就能调动起少年无限的聪明才智，产生许多奇思妙想。我盘点了一下，我们那时光打鸟的方法竟有十来种之多，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把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不知鸟们作何感想，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对鸟儿就产生了这么大的仇恨，殚精竭虑，赶尽杀绝，毫不留情，似乎不灭绝了鸟类而不后快？啥也别说了，都是饥饿整的。那时节，一年到头，粮不够吃，菜也不足，更谈不上鸡鸭鱼肉了。赶上春起，青黄不接，人不把眼睛盯着飞鸟走兽才怪。说实话，今天我写打鸟的往事，不是显摆那时的能耐，而实在是带着负罪的心情落笔的。虽然在我的手下没有几条鸟命，但我也不是无辜的。不仅如此，我们那时还很倾心，很陶醉。话说回来，谁不知道鸟语花香好呢?即使是孩子也懂得，但处在那样的环境下，食不果腹的人们，恐怕首先要解决肚子的问题，至于鸟语花香，只好让位于第一需要了。

①弹弓打鸟。那时候，男孩子如果没有一把弹弓的话，在人前是抬不起头来的。只好看着别人拉弓放箭，还不许出声。否则，惊飞了人家的目标，弹弓马上就朝你瞄来。一个不小心走了火，你的脚背或者屁股上就要着弹，那是火燎燎的疼，毕竟那弹弓能打死鸡鸭的，劲儿大着呢。不过，我们用弹弓只打鸟，一般是不允许打人或打鸡鸭等家禽的。因为那是要惹祸的，我们附近村子曾经有一个孩子用弹弓把人家一只眼晴打瞎了，赔钱赔不起了，家具给人抬走，最后房子都让人家给扒了。即便是打鸟，也不是随便什么鸟都可以打的。燕子是益鸟，也是义鸟，老人说打燕子伤天，要瞎眼睛，于是，我们谁也不去打燕子，即使触手可及的，我们也不打。不仅如此，还主动提醒和监督别的小孩，不能打燕子。还有喜鹊不能打，老人说，喜鹊是吉祥的鸟，喜鹊登枝意味有喜事，打跑了喜鹊，喜事也就没了。一开始我们相信，后来知道，那是迷信，有没有喜事与丧事，与喜鹊有什么关系?但我们依然不去打喜鹊，缘何？是因为喜鹊肉发懈，不好吃。还有老鸹，也就是乌鸦我们也不打。据说老鸹是报丧鸟，还有的说老鸹吃死人肉，老鸹的肉发黑，人是不能吃的。还有啄木鸟，我们叫它“叨嘞木”，这个也不能打，因为它是森林医生，打死一只啄木鸟，一大片树林子就要着虫灾。还有，布谷鸟也不能打，到不是因为它报春，而是因为这种鸟会在坟圈子里出没，有的还会钻到坟墓里。总之，我们打鸟也不是胡乱什么都打，也是要区别对待的。我们最常打的鸟是麻雀。那时，还曾把麻雀列为四害之一，因为它们祸害粮食，跟老鼠样地有害。粮食本来就紧张，你还紧着祸害，人岂能饶了你?所以，我们打麻雀名正而言顺，大人不仅不反对，还鼓励这么做。我们打下两只麻雀，母亲接过来扔进灶坑，埋在灰里，烧好了扒掉灰烬给我们吃。

②夹子打鸟。每年清明之后，侯鸟北来，我们称为“好雀儿”，可能是好看，又好吃的意思吧？打这种鸟一般除了弹弓，最常用的是铁夹子，也叫“对夹”，是用粗钢丝盘成，两个半圆形，中间有弹簧，张开后用销子支住，在销子上拴一条米虫🐛，鸟落下来，伸脖一叼虫子，触发了销子，两片夹子合拢，鸟就被夹住了。我也有过几盘夹子，曾在我家后园樱桃树下下过夹子，记忆里好像有一次夹到一只“好雀儿”，可能是一种叫“红下颏”的鸟，唯一的那一次。再就是看别人遛鸟，打鸟，看得过瘾，眼馋，羡慕。甚至都魂牵梦绕的，我曾多次梦到自己用夹子打了许多鸟，多次梦到在无人处“拣”了许多别人的夹子，那种心情实在又兴奋又害怕，至今不忘。

③滚笼滚鸟。这是一种特制的鸟笼，笼里有一只鸟被称为“游子”，通过游子招引同伴来相会，同伴一脚踏上滚笼，就被类似于水车的装置陷入笼中，成了笼中鸟。我曾经有过一只滚笼，好像是表叔借给我的。记忆里没有滚到什么鸟，但滚笼挂在果树上，趴在屋里窗台偷看鸟儿上勾，那绝对新鲜而刺激。后来，我看球迷们看世界杯的场景，和我看滚笼滚鸟堪堪有得一比。用滚笼滚来的鸟，多数不是为了吃，我看大人们是为了自己养，或者是送人，可能还有卖钱的。我呢，滚笼还回去之后，也只有看热闹的份儿了。自己没有，看着别人滚到鸟儿，那心情怎么说呢？刺挠挠的，还有些许的羡慕嫉妒恨吧？

④酒精醉鸟。冬天下雪了，麻雀找不到食吃。我们在园子里扫出一块场地，撒上用酒精泡过的谷子。然后就坐等麻雀来吃食，看着它们一个一个地醉了，摇摇晃晃地纷纷倒下来。这个场面是我想象出来的，现实中从来没有发生过。我记得曾经试过两次，也许是米泡的时间不够，也许是那麻雀的酒量惊人，来吃米的麻雀有一大堆，被醉倒的一个也无。对了，我们那时没有酒精，是偷了父亲的一点白酒泡的谷子。可能也是酒劲不大，不足以醉倒麻雀吧。好嘛，我们真是醉鸟不成，失了一把米，外搭半杯酒。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不得挨一顿揍啊！因此，打那以后也就没再试这一招。

⑤粘网捕鸟。我没有那份荣幸拥有一片粘网捕鸟，但也因此减少了些许后来心中的自责。用网捕鸟杀伤力较大，且很残酷。当时人们实在是饿极了，也饿急了，能网罗到吃的，快要达到不择手段的程度。我看到过别人用粘网捕鸟，也吃过别人用这种方式捉的鸟，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觉得不合适是后来的事，因为后来能吃饱肚子了，再也不必为填饱肚子而去捉鸟了。由此看来，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对于鸟儿们来说，也是一种福分啊！

⑥片筐扣鸟。这一招我也试过，好像只捉到一只麻雀。我们的片筐就像一口大锅，不过是用树条子编的，一般用来装柴禾用。我后用一根小木棍把倒扣的片筐支起来一块，在小棍中间拴条细绳，把绳远远地拉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在片筐下方撒上一点谷子，陷阱就布置好了。等鸟儿们你推我让地进了伏击圈儿，我们猛一拉绳子，小棍倒下，片筐应声扣下，逃得慢的鸟儿们就被扣在了筐下。扣可是扣住了，捉还是个问题。你一掀筐，鸟儿们就飞了，你欠的缝小，手又伸不进去，这是个难题。由于这个难题当年没有解决，我也就没有继续玩这个游戏。

⑦下套套鸟。好吧，下套是用马尾丝系一个套子，鸟头钻进去身子钻不进去，往回一退的话，戗着了羽毛，绳套就把鸟儿勒住了。这一招我试过，但没有套到过鸟，嫌它费事，再没弄过。

⑧照家雀。这个主要是夜晚来做，拿个手电，在屋檐檩缝或柴垛树杈上一照，发现麻雀把窝儿一堵，一个一个地掏出来。这个我捉到过几只。不过，天寒地冻的，照几个家雀得冻个好歹，还得有人配合，所以也轻易不去干。

⑨汽枪打鸟。我家一度有把汽枪，用它打鸟，不是为了吃，纯粹是为了练枪法。不过，因为是枪，容易伤人，大人对我们实行枪火管制，所以我也没有几次摸枪的机会，枪法没有练成，自然也没打到过鸟儿。不，也打到了，我有一次把我家房顶的一只鸽子打下来了，不记得挨批评没有，但那种猎物应声而落的快感似乎到现在还有余韵。

⑩面板拍鸟。这个方法可以说是片筐扣鸟的升级板。原理都是一样的，片筐是扣，面板是拍。啪的一声，麻雀被拍晕或被拍死，免得伸手乱捉了。可是，可能是面板倒下带风，也可能是地面不平，面板拍到地面之前，那激灵的鸟儿们早飞出多远了。这一招我只试了一次，就再也没试。

此外，我还曾设想，用一大块透明的玻璃立在树缝或两墙之间，把鸟赶起来，鸟儿疾飞过通道时，一头撞在玻璃之，我从容地上前拾起。我给这招命名为:等玻待鸟。可惜，一直没有淘弄到足够大的厚玻璃，我这个奇思妙想也就流产了。

好了，现在回忆当时捉鸟的往事，还历历在目。那是我少年时生活的一部分，精彩的一部分，用心的一部分，深刻的一部分，我永记难忘。今天把它写出来，做一个长久的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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