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老家宜兴西乡，相邻的蔡塘村地势低，水源丰沛，土质合适，历史上有两样物产在十里八乡都有名，那就是蔡塘里的鸭和芹菜，夏季里养鸭，秋冬季种白芹。战友建平头家祖祖辈辈种白芹，到了他这里，依然是村里数得着的种白芹好手。每年九月份白芹苗下田排好以后，有时战友碰面弄几杯，三两酒下肚，少了颗门牙的建平头脸涨通红，就开始吹他家的白芹，一个一个地嘱咐战友：过年芹菜我负责，不要买了啊！好，好，一阵碰杯谢谢声。果然到了年前两天，蛇皮袋装着洗干净的白芹一家一家托便车带来了。夫人们说，这个建平头啊，年年吃他的芹菜。嘴里念着，心里却是道不尽的感激。</p> <p class="ql-block">白芹人人爱吃，宜兴人家年头上请客，丰盛的餐桌上总少不了这道菜。这洗净整齐的白芹一节一节的洁白粉嫩，多看一会，保不准能看出水来。在滴水滴冻的寒冬季节，白芹是稀罕物，一把白芹一刀肉，特别到了年头上，价格比猪肉贵得多。</p><p class="ql-block">白芹好吃，吃的都是功夫，吃的都是辛苦。</p> <p class="ql-block">冬闲时节，天冷了，小北风丝丝的，下到田里做活，有点缩手缩脚，种植白芹的农户开始“包芹菜”了，这道工序学名说“培土”，就是把芹菜的茎干一垄一垄地用土壅起来，不让它见光透风，减少光合作用，慢慢地让白芹捂嫩捂白。哦，这个白芹啊，其实就是优质的水芹菜，多了这一道“捂”的功夫，身价就金贵了许多。就像过去三层楼上的小姐，整天不下楼不出门的，长着长着，哪会不白净好看？</p> <p class="ql-block">建平头夫妻特别能吃苦，包白芹的时节忙得很，先要起早贪黑把自家二亩多地芹菜包好，腾出手来帮邻居家包，然后结伴到外村包，他们有经验，活做得好，名声在外，人家排着队请。那天，战友小聚，建平头好不容易来参加一回，正好坐我旁边，轻声和我说，来喝一回酒损失好几百。是的。包芹菜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人家请去包一天，如今的工价给到了400元，而且还看涨。</p> <p class="ql-block">虽然生在西乡农村，但这包白芹的活一直没见识过，到了这岁数还真想看一看，于是约了建平头，我一早赶到白芹地头。建平头他们结伴8位师傅，都是上了岁数的好手，在地头忙碌着。他们脚上穿着沾满泥泞的高筒“套鞋”，两人一垄，一字排开，铁锹、档板、钢钎是做这道活的“行头”。满地里碧绿的芹菜已经四、五十公分高了，师傅们小心地用档板将芹菜捋起、档住，钢钎固定住，隔出一个小空档，然后用铁锹挖起垄沟里的烂泥一锹一锹地将空档填满压实拍平，再把垄沟做光。看上去，他们每一个动作都做得用心，一档一档地包，又不能伤着芹菜的茎干。包好的芹菜地，一条一条垄沟宽阔笔直，垄上露出一格一格的绿色芹菜叶，蛮整齐，蛮好看。</p> <p class="ql-block">建平头说，白芹像这样包好后，垄沟里就要放上水养，一个多月后，才可以收获。只是到白芹收获的时节，已是三九寒冬，即使冻冰落雪，时节到了就得收获，赶在春节前卖个好价钱。他们要穿着皮衣皮裤下到半人深的水里，敲开薄冰，用铁锹将壅着白芹的土一点一点地掏出，将一排一排粉嫩的白芹连带着根须一道挖起，那白芹连根带须都可以吃的呀，而且营养还蛮丰富。把白芹在泥水里洗净，变成白白嫩嫩的，才小小心心地运上田埂装车。</p> <p class="ql-block">这一套栽培白芹的传统劳作，实在太辛苦，现在好多人都不愿意做了，可建平头夫妻俩和村上的一帮老哥们年年都在做，而且一丝都不含糊。他们说，只有这样种出来的白芹才好吃，他们觉得这些辛苦是值得的。</p><p class="ql-block">（任宣平2018.11.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