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向前(原创)

老兵老赵

<p class="ql-block">  “这闺女,买的是软卧啊。嗯,还是闺女好”。当我拧开软卧包厢门把手的时候,老伴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离清明还有半个月,老伴儿就嚷嚷着回河北老家上坟,说是“早清明,晚十月一”,清明上坟兴早。还特地提醒要买卧铺,说是腰不好。</p><p class="ql-block"> “给你妈买卧铺就行了,我只坐硬座”。女儿准备在网上定票了。</p><p class="ql-block"> “您怎么这么抠门儿啊,你们分开坐,怎么照顾我妈?”。</p><p class="ql-block"> “你妈需要照顾吗?也不是七老八十了,大白天的,就4多个小时的车程,至于坐卧铺吗。再说了,很多年没有坐火车回家了,我也趁机看看一路的风景。想当年。。。。。。”。</p><p class="ql-block"> “得,得,又是想当年。我的亲爹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儿打断了我的话。</p><p class="ql-block"> 我还是想起了当年,想起了当年乘坐绿皮火车的一幕一幕。</p><p class="ql-block"> 那是40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当兵第4个年头第一次回家探亲。我清楚地记得,临回家的前几天晚上就睡不着了,心里非常兴奋。那时部队在湖北山沟,需先乘公共汽车到老河口,转火车到襄樊,再倒火车回老家。</p><p class="ql-block"> 火车上人很多,穿着军装的我是最后一个挤上车的。没有座位,在门口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感到有些口渴,这才注意到身旁一道小铁门,从门缝里看到里面有台锅炉,使劲推了一下,门开了。锅炉是凉的,没有生火。但这巴掌大的一块地让我欣喜若狂,我把提包扯了进来,侧过身子,关上了门,穿着大衣坐在了提包上面。</p><p class="ql-block"> 提包里除了木耳以外,是从司务长那里买的20斤大米。那个年代,大米在北方还是很稀罕的,即使城镇居民,每月每人也就供应3、5斤,探家的战士带些大米回家,也成为一个惯例。</p><p class="ql-block"> 总算有个歇脚的地方了,顿时感到了丝丝甜蜜和幸福。拧了一下锅炉的龙头,有水流出来,我用杯子接了一点,不敢多喝,那种情况下要是坏了肚子,麻烦可就大了。夜深了,不时有寒冷的风透过地板上出炉渣的孔道灌进来,我裹紧了大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度过了一个整夜和多半个白天。下车以后,大衣和帽子上,染上了一层尘灰,摸了一把脸,手也成灰涂涂的了。</p><p class="ql-block"> 到重庆上军校以后,每逢暑假,学校会提前订票,都有座位,如果同一个方向的学员够一个车厢的话,会把车尾部的一个车厢包下,这样一来,整个车厢都是一个学校的,锁上门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了。白天坐着,晚上在地上铺几张报纸,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等回校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滋润了,我曾经有站立两天两夜的经历,下车的时候,腿都肿了,好在那时年轻。</p><p class="ql-block"> 来北京工作的时候我已经提干。有一次出差昆明,去的时候坐的硬卧,一路用了三夜两天,那是我头一次坐卧铺,很新鲜,也很舒服,觉得时间过得也挺快的。返京的时候,同行的一位长我十几、二十来岁的战友说,跟他一起坐硬座吧,不买卧铺,回部队还可以得到补贴呢。为了做伴,也为了那一二十块钱的补贴,我们生生坐了三个白天和两个晚上。开始的时候,是一天一天地算着,后来是半天半天地盼着,再后来就是一小时一小时地熬着了。在那次乘车中,我彻悟了“度日如年”这句成语的涵义。</p><p class="ql-block"> “车票定好了”。女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一张下铺,一张上铺”。</p><p class="ql-block"> “应该给你妈买个中铺,下铺白天有人坐着休息,你妈也许不好意思躺”。</p><p class="ql-block"> “没有中铺啊。放心吧,没人坐你们的铺位的”。</p><p class="ql-block"> “没有中铺?还没人坐我们的铺位?”。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怎么?买的是软卧?”。</p><p class="ql-block"> “呵呵,到车站取票以后就知道了”。女儿笑着卖了个关子。</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和老伴早早来到了车站。找到自助取票室,放上身份证,按照提示打印,一张蓝色的车票就出来了。简单、方便、快捷。</p><p class="ql-block"> 安检。上楼。直奔软席候车室。</p><p class="ql-block"> “错了吧,你看上面没有我们的车次啊”。老伴疑惑了。</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说话,拿出车票和身份证,检票员看了看,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老伴儿跟着我走了进来。</p><p class="ql-block"> 这里人不是很多,有人在沙发上躺着休息,也还空着一些沙发。</p><p class="ql-block"> 软席候车室,进站上车也优先。我们是第一个进站,也是第一个上的这个车厢。</p><p class="ql-block"> “邢台啊?”车厢门口检票的列车员说了一句。我琢磨着她“啊”后面的潜台词,“这趟车是北京到西宁的,你们这么近还买软卧?又是大白天,真是的”。一上车,就出现了本文开始的一幕。</p><p class="ql-block"> 车开了,女儿打来了电话,当知道另外两个铺位空着的时候,女儿说:“多好啊。你们只花了软卧的钱,却享受了软包的待遇,你们可赚大发了。比您当年要好吧”。</p><p class="ql-block"> “赚啥啊。我们是睡觉还是不睡呢?睡了,一睁眼就到站了,还没尝到软卧的滋味呢。不睡吧,那软卧不是白卖啦?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我和女儿在电话里贫起了嘴。</p><p class="ql-block"> 包厢。软卧。就我们老两口。关上门,躺到铺上,伸了个懒腰,聆听着MP3的乐曲伴着车轮滚动的和弦,感受着车体轻微的有节奏的晃动,是很舒适惬意的。</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又想起了当年。那时不但乘火车是受罪,连火车车轮滚动的节奏也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就生长车站旁边,知道铁轨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接缝。长大后才懂得,那是为了缓解热胀冷缩带来的铁轨扭曲,从北京到广州,冬天和夏天铁轨的长度可以相差几千米。所以车轮的响声会很大,特别是在冬天。</p><p class="ql-block"> 几年前的一个春节,我和女儿去石家庄她小姑家,在车上我问穿工作服的维修人员,怎么觉得现在的火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和以前的不一样。人家告诉我,现在科技发展了,铁轨之间没有接缝了,乘客就感到很平稳,车轮滚动的节奏也就不一样了。</p><p class="ql-block"> 接缝、节奏,是自己没事干的时候瞎琢磨。其实,那时候乘坐火车难为的是妻女。我们两地分居,按说不是很远。照现在人的观念和行为,是经常可以见面的。那时候,我们不行。不但因为是军人,每年有休假的规定,还要积极向上,以工作为重,而且那时的火车票也承受不起。我记得,那时工资52.5元,回家硬座单程需要7、8元钱。妻子带着女儿每年也只来京一次。由于是中途上车,十有八九没有座位,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个时候外出的人为什么也像现在这么多。上车后,妻子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行李,逐一问坐着的人到什么地方下车。如果觉得下车早,就在人家旁边等着。当没有近距离下车的时候,妻子和女儿只能站到北京。那时的绿皮火车开得也慢,400公里要走8、9个小时。每当她们坐车以后,即使渴了也多是忍着,怕上厕所。人挨人,人挤人,上厕所是很不方便的。当我撰写本文时,女儿还告诉我,她记得有这样的情景,那是她稍大以后了。</p><p class="ql-block"> 没有能想得到,今天我竟然坐上软卧了,享受了当年高干才能享受的待遇。</p><p class="ql-block"> 睡不着,不只是因为思绪在翻腾,车轮在滚动,而是因为不到上午十点就上了车,哪有那么多的睡意。</p><p class="ql-block"> 我从上铺下来,想出去看看,是的,是上铺,虽然对面的下铺是空着的,虽然包厢里只有我们俩,我也没有为了自己的方便而随意占用另外一个下铺。</p><p class="ql-block"> 我怎么也打不开那道门。上面标有“锁”“开”字样,但怎么捣鼓都不行。老伴儿也没睡着,她也起来了,最后我俩反复琢磨来琢磨去,在无意中按了一个很细的不锈钢按钮后,才打开了包厢门。我没有嘲笑自己的无知,反而还为我的“智慧”而心里暗暗自喜。因为,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软卧,本来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是新鲜的。</p><p class="ql-block">几年前,路过家乡的高铁也已经通车了。当年需要7、8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只有1个半小时就到了。</p><p class="ql-block">列车的车轮在滚动,历史的车轮在滚动,改革的车轮也在滚动。碾过了往昔,滚过着现在,驰向未来更加美好的明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