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电影《孔雀》中镜头的隐喻与象征（原）

雷霆万钧

电影是关于光影的艺术，除了情节结构、叙事方式、演员表演，每个镜头的光线、色彩、景别、构图和镜头运动都融入了电影创作者（导演、摄影师等）的主观情感和表达意图，往往具有强调、暗示、隐喻、象征的意义，与影片中的环境氛围特点、人物心理情绪、剧情发展铺垫等密切关联。

换言之，电影的每个镜头都是创作者依据一定艺术原则的精心设置，充满了学问，甚至是玄机。

因此，看懂电影镜头，领会其中细节的传情达意，有助于准确把握电影主题内涵，感悟电影创作者的艺术匠心，由此提高电影鉴赏水平，并获得更高层次的观影感受。

电影《孔雀》中的一家五口，背后是导演顾长卫

我喜欢看电影，但是对于电影艺术，我基本是门外汉，看一场电影不过是了解了一个电影故事的情节。直到最近我看了关于电影鉴赏的书籍，开始注意电影镜头中的一些细节，试图琢磨影片创作者如此设置的奥妙，似乎略有所获。今以电影《孔雀》为例，撰文记之，略述一二。

电影《孔雀》讲述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河南古城安阳，某个五口之家的姐姐周卫红（张静初饰）、哥哥周卫国、弟弟周卫强在社会剧烈转型时期，踏上不同的人生之路，揭示了时代压抑与个体反抗、理想美好与现实无奈的主题。

该片由摄影师出身的顾长卫执导，获第5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评委会大奖，于2005年2月在国内上映，而我直到近日才在网上观看。

图1

镜头1：影片的开头，姐姐在走廊上专注于拉手风琴，在她身后，炉上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壸盖在蒸汽的作用下铿锵作响；虚化的背景中，一个老头木然地看着前方（图1）。

这样的背景说明了什么？

水烧开了，姐姐扭头看了看，听之任之，无动于衷。按常理她应该去移走水壶，她却没有这么做，这样的细节展现了姐姐不循常规、桀骜不驯的鲜明个性。呆滞的老头，隐喻了姐姐所处的社会环境僵化呆板，缺乏活力。而背景中的一动一静，构成了极具冲突意味的画面，为电影的主题作出了铺垫与暗示。

图2

镜头2：姐姐参军当伞兵的愿望落空，被家人强行制止绝食之后，她自制了一个降落伞绑在自行车后面，招摇过市一路狂奔，降落伞在其背后迎风飘舞。这是影片的经典镜头（图2）。

众所周知，降落伞是白色的，为什么影片中姐姐做的降落伞却是淡蓝色的？

当时不是没有白布，因为在之前的镜头中，姐姐上天台晒萝卜干，天台上晾满了白床单（图3）。因此，降落伞选择蓝色，必然是有意为之。

图3

姐姐的愿望是当伞兵，降落伞作为伞兵的主要装备和直接体现，在影片中其实是姐姐理想愿望的重要象征。

降落伞的淡蓝色，不仅与整个影片灰暗的色调保持统一，也由于其接近天空的颜色，隐喻了姐姐理想愿望的高远。

顺便说一下，降落伞上的3个“破洞”，是导气孔，并不是真的破洞。

图4

图5

镜头3：姐姐认识了会拉手风琴、处境窘迫的老人，欲认其作干爸。在姐姐伴奏的乐曲声中，老人欢快地跳起了朝鲜舞（图4）。这个完全在镜子中的画面，持续了43秒 ，直到门口出现两个拿着大头娃娃头套的中年妇女，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老人（图5）。

老人跳朝鲜舞的镜头，为什么不直接拍摄其本人，而对准镜中的场景？而且画面中依稀可见的红地毯、锣鼓、红旗，构成了影片中罕见的暖色调。

姐姐与老人相识相知，一个拉琴奏乐，一个翩翩起舞，这一幕多么温馨美好，画面中模糊的暖色调，正是渲染烘托了这种美好氛围。但是他们忘年交的时间很短暂，后来老人摸电门自杀了，姐姐认干爸的愿望落空。镜子中的场景，正是隐喻了他们相处时光的美好是不真实的，虚无缥缈的，是“镜中花”。

其实，同样的拍摄手法，在姐姐参加征兵体检（图6）和邀请伞兵军官打乒乓球（图7）时也用过，镜头是虚（镜中场面）实（人物实体）结合，其寓意同上。

图6



图7

镜头4：老鼠药摊前，姐姐独自走过（图8），一会儿弟弟独自走过（图9），尔后弟弟返回，在摊位前蹲下（图10）。

这个镜头持续1分3秒，没有台词，摄影机位、景深也没有变化。

图8



图9



图10



这个镜头暗示了弟弟买老鼠药（想毒死哥哥）是姐弟合谋的行为。镜头什么也没说，但该说的都说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就是电影镜头语言的艺术效果。

图11

镜头5：姐姐见到当年的伞兵军官，对方已完全不记得她。之后，姐姐与弟弟蹲在地摊前买西红柿，姐姐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依然忍不住泪流满面（图11）。

冷色调的画面中，暖色调的西红柿很扎眼，似乎很不协调。姐姐的面前为什么不放置绿色的辣椒或黄瓜，使画面色调保持一致，而非要出现一堆红色的西红柿？

英俊帅气的伞兵军官曾经令姐姐​心生好感，他也是姐姐伞兵梦的具化人物，如今成为油腻男人，而且完全忘记了姐姐，这意味着姐姐的梦想、心中残存的美好感觉完全破灭，所以姐姐心如刀绞极为伤痛。作为局部色相，鲜红的西红柿犹如一片血色，投射了姐姐的内心在流血。

图12



图13



图14

姐姐原先的工作是洗刷玻璃瓶（图12），结婚后的工作是烧制玻璃白菜（图13、14）。为什么两次工作都与玻璃有关？

我认为这是在隐喻姐姐从事的这两种工作都不稳定，容易破碎。影片中她明确表示不想洗刷玻璃瓶，离婚后也未再烧制玻璃白菜。

电影《孔雀》中还有很多镜头暗藏深意，本人水平有限，难以全部看透。对上述几个镜头的理解，仅为一孔之见，未必准确，期待行家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