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义的美篇

张广义

在深圳的日子里 似水流年，二十多年前，我在深圳近两年，那段经历，想起来，挺有意思，时不时，浮现眼前。 二十世纪初，深圳这地儿，改革开放的阵势，如火如荼。无数中外人士，都去那里寻觅商机，那年头，谁能去上深圳，闯上一闯，混上一混，那是件令人羡慕嫉妒的事。如能混出个，人模狗样，那更是了得。 时间指向二零零二年初春，我来深圳混了，我带着一脸蒙圈，一腔欣喜，不是寻找商机，而是在合资企业任现场翻译工作。 出了广州站，买了张去深圳关内的汽车票，那时，深圳分为关内关外两部分。 继二零零一年底，从山西省万家寨水利枢纽工地，返回故乡，在家休整了个把月，春节一过，这又奔波于生存的路上，此情此景，我想起了一首喜欢唱的歌，一首刘欢的歌。 《在路上》 那一天 我不得已上路 为不安分的心 为自尊的生存 为自我的证明 路上的心酸 已融入我的眼睛 心灵的困境 已化作我的坚定 在路上 用我心灵的呼声 在路上 只为伴着我的人. 在路上 是我生命的远行 在路上 只为温暖我的人 在路上 在路上 低徊沉婉的曲调，让人内心冲撞着无限的忧伤与悲壮，升腾起一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情壮志。每当听到这首歌，心中就激起强烈的共鸣。 既然选择了远方，那么只能风雨兼程。一个男人，四十啷当，终日做着发财的梦，为的是老婆孩子和家庭，为的是这辈子不平庸，只能拼命折腾。 四十年前，深圳是个小小的渔村，四十年后，改革开放，成就了今日之辉煌，一朵现代化城市之花，盛怒于南海之滨，招惹举世人眼红。 　　那年月，全国各地的农村人，城里人，千里迢迢，万里奔波，扛着编织袋，拎着锅碗瓢，拉家带口，蜂拥而至。 我也拖着拉杆箱，拎着大皮包，汇入这各色打工仔的洪流之中，涌向这热土，挤进这世界，憧憬挣大钱，编织发财梦。 进关内，需要出示公安部门开具的边界通行证，方可进入。我拿着家乡开的通行证，迈进了深圳关内特区，踏上了改革开放的前沿，跨入了一个老人，在南边画的圈。 我茫然无知，四处张望。踽踽前行，看到一个乡下模样的姑娘，坐在车站道边，趴在膝盖上哭泣，我禁不住上前询问，原来进关时，车上人都得下车排队验证，验完后，姑娘坐的车，不知啥时候开走了，而姑娘的行李，衣物等却还在车上，她无助地哭泣。我说：“哭没用，赶紧问问别人怎么办”。我帮她找来一位清洁阿姨，阿姨问姑娘：“你知道车到哪吗”？姑娘说：“终点站”。好的：“我帮你找找，看有没有顺路到终点站的车，你给他十元钱车费就行”。姑娘眼里燃起了希望，连声说谢谢。最后清洁阿姨送姑娘上了车。看着车逐渐远去，我默默祈祷她能找回自己的行李，能一路顺利，因为她和我是同路人，打工仔。同时心里深深地感谢那位素味平生的阿姨。 这就是那张，当年历经岁月沧桑的泛黄的边界通行证，如今成了古董。 　　这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深圳汽车站。 　　那年那月，小小的车站，如今，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一座规模雄伟的现代化车站，拔地而起，宏伟壮观，屹立在人们眼前。 　　小小的渔村，也在岁月长河中，逐渐被时代的浪花，冲刷得凋敝殆尽。 短短的时间里，在一个曾经是小渔村的位置上，一座现代化大都市，拔地而起，伫立在祖国最南端。 　　沿街的主要街道上，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大幅广告牌，时时映入眼帘。 　　不夜城的深圳，灯火阑珊，与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象一块深蓝色的宝石，在南海熠熠发光。 这是深圳市最红火热闹的华强北，是深圳电子产品信息，电子商务，电子元器件中心，被称为深圳的硅谷。 　　这就是深圳赛格日立彩色显示器有限公司。 位于深圳福田区，地处莲花山和笔架山之间，旁边还有个大公园。环境幽深寂静。 主要生产电脑玻璃显示器和彩色电视屏，多次入围中国电子信息500强彩管巨头。2004年，营业额达到巅峰。然而随着液晶电视屏幕的逐渐上市，国内彩电行业，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超薄的液晶和等离子面板，彻底取代了厚厚的，重重的玻璃屏显示器，从此，企业一步步走向衰退，到2007年，销售额跌至低谷，年底迫于无奈，宣告关门大吉。曾经无比辉煌之伟业，一片哀鸣，剩下一地鸡毛，空旷的厂房和大面积闲置的土地。 过去那高大的现代化厂房，高标准车间，高科技生产线，如今已成往事的回忆。 该地块已成为一个集工作娱乐，休闲生活为一体的城市新地标，将三座大型生态链，连成绿岛，如纽带般将莲花山，笔架山和公园连成一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我去那年，正好是该公司最为鼎盛时期，处处生机勃勃，片片繁荣兴旺。 从东北，一路狂奔，混进了这样甚好的高科技合资企业，当然按耐不住心情的激动。虽然是短期的。 翻出当年的日记，唤醒了二十多年前的记忆，顺着思路，沿着意识流，弯腰拾捡，那遥远的，恍如隔世的，朦朦胧胧的贻贝。 （1） 几天的舟车劳顿，身体疲惫不堪。 今天，充满好奇与激动，我傻呆呆地迈进了这，制造玻璃屏里出小人的魔幻世界。 这是公司的正门，彩屏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流向世界，流向国内，流向万户千家。 　　进入现场，要求严格，必须身穿防尘服，头戴防尘帽，脚穿防尘鞋，再经过风淋间的吹扫，还有鞋底粘尘垫，才能进入现场。 职场中，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初中的，高中的，奋战在生产流水线上，大学生，研究生担任起各部门的职责工作，他们各尽其才，各司所能，全身心地发挥着真才实学。 他们经过严格培训后，正式上岗。他们文化各异，方言各异，来自家乡各异。 年轻，却是相同的。 （2） 职场里，引进了大量先进的电子生产设备，需要大量地翻译随机文件。 第一天我和翻译班子投入到紧张的资料翻译工作。每天埋头苦干，翻译成山的资料，有些内容很专业，而且经常出现大量的英文，这对我们专学日语的来说，是个难点，我的英语不怎么样，好在同行中，有英文好的兄弟们的帮助，好歹蒙混过关。 三个多月后，终于结束了暗无天日的工作。 以往文笔还算马马虎虎，通过这次经历，应付能力提高不少。 任何一门外语，无论口译还是笔译，都是讲究的，要求文章达到信.达.雅。所谓信，真实。所谓达，流利。所谓雅，漂亮。 一次翻了一篇现代化企业管理的译文后，有几句话被领导看中，作为座右铭，写成大字，张贴在职场的墙上。 每每看到墙上的字，美滋滋的。 （3） 结束了笔译资料翻译工作，今天走进职场。 眼前，彩色电视屏生产线上，流动着一台台当时市面上相当流行的超清，超平直角彩屏。工人们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严格认真地检查着眼前流过的一台台产品质量。机器的轰鸣声中，不断传出报警声，铃声，各种仪表发出的哒哒声。颜色不同的指示灯不断闪烁，操作者时时发出的指令。 我跟着日方指导员，围着设备，楼上楼下地巡视着，不断解决着出现的各种问题。 日本人的敬业，工人们的认真，职场的精细化管理，数字化的健立，智能化的先进，生产出来的产品，不愧是特区人的骄傲，电视机中的王牌，在如此之环境，如此之管理之下，无疑创造着企业之辉煌。 （4） 进入盛夏，烈日炎炎，我们住旧式的员工宿舍，没空调。夜里，头上放一个风扇，脚下放一个风扇，也难解燥热之苦。 半年之后，终于搬到窗明几净，带有空调的新房了。 真的好羡慕这些正式员工，在这样如此好的条件下工作和生活。 因为我是临时工啊。 （5） 不愧是中外合资企业，一天三顿的伙食，那叫一个杠杠滴。 工人餐厅里的午餐，是一天饺子，一天各种面，同时还有米饭炒菜，糕点水果，各种热汤。我尤为对猪爪汤，情有独衷。因为每天，大大的汤桶下面，都有一大堆煮汤用的肥嫩的猪爪，谁早去捞，就是谁的，晚去就没了，我常看到捷足先登者，盛上一食盘，在我旁边大快朵颐，我是个吃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很郁闷。 第二天我也早早地来，待各种汤桶上来，我健步如飞，首当其冲地，捞了满满登登一餐盘，坐在餐桌上开喽，周围的人都用羡慕嫉妒的眼光看着我这没出息的样子。眼大肚子小，猪爪每每捞的多，吃撑了，就分给身边的眼馋者。 吃了几回猪爪，然后开吃饺子。穷地方来的，在家吃顿饺子，那真是象过年一样，这地方，能吃多少吃多少，不限量。俗话说，好吃不如饺子。 隔一天一包，需要多少人力啊，不会是机器吧？ 一天，我走进后厨，一台机器，不住地吞吐着饺子，哦！原来如此，到跟前一看铭牌，啊，哈尔滨食品机器制造厂的。家乡产的。看来我得替家乡人多吃点。 吃完饭，还有各种水果等着你。 这幸福的日子，咱哪见过耶。在家乡，午饭自己带，装着包米面饼或是两和面馍。 一天，由于忙于工作，过了饭口，午饭和日本人在领导餐厅吃，嗬，不去不知，比工人餐厅还TM的好。 （6） 每天工作，从这车间串到那车间，紧张而乏味。 有个工序，我印象深刻。工人们，每天象卓别林那样，在电影摩登时代中，机器人似的，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动作。无需大脑，无需语言，百无聊赖。 为了消除乏味，技术部门给他们安装高级音响，随着机器的旋转，一曲曲无比动听，优美绝伦的中外名曲，悠然而起，每天伴着工人们，精神愉悦地重复着这单调的工作。 真是令人羡慕的合资企业，人们干活都在享受着人生。 （7） 刚来时，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们都叫我张老，唉！我才四十多岁。他们早早离开学校，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兄妹，也挺可怜的，我成了他们的头。 工厂附近有一片菠萝地，一天，我突发奇想，跟他们说，今晚吃完饭，咱们去菠萝地偷菠萝，你们去不？大伙竟一致同意。哈哈，我当了一把教唆犯。 傍晚，将暮不暮时分，开始行动，我们先悄悄潜入果园，菠萝树，长的并不高，人站在地里，高出一大节，我们为了减小目标，尽量哈着腰钻进去，咔咔地掰起来，突然，由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偷菠萝的，往哪跑”。听到这声，我们扔下手中的菠萝，撒丫子就跑，后面的人就追，前面有片小树林，我们借着夜幕的掩护，钻进去隐藏起来，追我们的人，追到树林前停下，没有贸然进去，我们默不作声，这时，不知是谁，放了个响屁，屁声在暮色中，发出嗡嗡的回音，那人一愣，一边喊着什么，一边向响屁的方向跑来，我高喊一声，快跑，这一帮子人，一个比一个快，幸亏看菠萝地的人是个瘸子，我们迅速摆脱困境。回去的路上，我嘱咐他们，明天上班谁也别提这事。 （8） 今天发生了一件囧事。 我从一个技术员手里买了辆二手电瓶车。电瓶车这玩意儿，那个年月，还是个稀罕玩意儿，家乡没见过，深圳也没卖的，骑车人大都从香港买的。 我高兴地骑上它，在街上溜起来，经过一个窄窄的沟时，车轮太小，卡在沟里，车一下就翻了，我重重地甩向前面，趴在地上，车从身后砸到我后背上，害得我在宿舍里，躺了三天。幸亏没啥大事。过后，我把车退给了他，没好意思说出这事，只是心里忿忿地想，你这车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8） 今晚，平生第一次，露宿街头了。贫困让我做出这样的错误决定，而且是在公园的长凳上，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确切地说待了三四个小时。 白天通知，下班后有酒局，翻译头做东。他们都是家在当地的翻译。 午夜一点，酒会结束，这帮子人，余兴未减，又跑到歌屋，引吭高歌。最后迷迷瞪瞪地各回各家，苦的是我，午夜近三点，天际有点泛着鱼肚白，去旅店没意义了，回去，没车，夜半五更，漫无边际的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走，寒风袭来，让人哆嗦。走在道边一个公园，看到流浪汉堆缩一团，睡在长凳上，提醒了我，在长凳子上熬到天亮再说，岂知越发寒冷，冻得我蹦起来，在地上踱步。 几个小时后，昏昏沉沉地走到公共汽车站，迎来第一辆车。 这酒喝的，一宿没睡，第二天还得坚持工作，一整天迷迷糊糊的。 （9） 沈阳人丁宏，是我在公司认识的一个唯一的东北朋友，辽大日系毕业。中等个，圆圆的脑袋，长着胖头肿脸的，一出出的象个孩子，三十五六岁了，也不张罗结婚，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情种，他从不缺女人，是每天当新郎，每晚入洞房的主。有时我们在路上，走着走着，电话一响，人，就被相好叫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单寂寞独行。而第二天，他眼圈黑黑的又出现在职场。 他亲姑的家，窗外是一条河，河的对岸就是香港，我俩经常去他姑家玩，站在屋里，远眺对面街上人来人往。那时的香港还没有回归。心生各种想象，真想过去看看，我说，咱们趟水就能过去，他说，太深，必须整块木板才能过去，不出十分钟就到达彼岸。 闷热时，我们俩，去深圳海滩，游泳，晒太阳，看美女。日子过得潇洒惬意。 （10） 几天前，我们商量，报团去趟中英街看看，我早就想去。今个休息，大清早我们跟团，向中英街出发。 门口，武警战士站立一旁，随着人流我们走进了中英街，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家挨一家，卖啥的都有，主要是进口家电，照相机，摄像机，数码相机还有手机，那时手机还不普及。价格昂贵。我们停留在摄像机专柜前，被一款大气豪华的外观所吸引，操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卖货人，卖力气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我们几个游客被便宜的价格吸引伫立，经过讨价还价，付了钱，等派人去库房取货之时，我们几个人，高兴地站在店里等着，这时，突然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与我们刚刚买的一样的商品，向卖货人，大声喊到:“我退货，这机器，什么破玩意，不能用，唬弄人，退货”。我们一看，完了，知道上当受骗了，也一致要求退货。可是拿出的钱，到了不法商贩手里，要，可就费劲了。跟明抢一样，怎么要也不给，看你能把我咋滴，当几个人绝望之时，我突然想起来，这事应该找工商部门，给他们打电话，但又一想，这里有吗？这中英街里到哪去找工商呢？我从商店里出来，寻找墙上和宣传板上的信息，谢天谢地，终于被我找到了，我抄下电话号码，走进店里跟卖货的说，我找到电话了，我们给工商打电话，没想到，转机如此之快，这个人脸上顿生怯意，连声说:“好好好，给你们退，退”。钱回到手里后。再没心思逛了。心情沮丧地打道回府。沿途，一帮贩夫走卒追在我们身后，兜售手表，蒙德胶T恤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哄也哄不掉，象鼻涕虫一样。 （11） 今天运气不错，在路上捡了个手机，爱立信的，捡了大便宜，两千块钱啊！ 就是这个手机，在后来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买了卡，有了号，自己居然成了手机族了，每天打电话，发信息，忙得不亦乐乎。和家人保持着联系。 (12) 今天全体成员去珠海游览，然后乘船，环岛游香港和澳门。 首先我们在珠海的滨海大道上，漫步人生路，然后乘船冲入大海。 船，乘风破浪在香港和澳门的海域畅游，眺望两地，一桥飞架南北，两岛变通途。极目远眺，水天一色。水雾蒸腾，彩虹熠熠，横跨天际。海鸥翱翔于水面。宛如人间仙境。船上的酒会开始，随着酒精的发力，人在如此仙境，似乎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一声电话铃声，惊醒了我，电话中，弟弟用急促的语气说，妈住院了，速归。听到这，我心中骤然一紧，游心全无，欲盼能乘火箭归途。 第二天交代工作，第三天八点登机，半夜十二点到家，一切晚矣，妈走了，人生留下深深的憾，心中留下永远的痛。 我庆幸捡到这个手机，感谢这个手机，让我能送妈妈最后一程。能见到最后一面，尽管是深深内疚的迟到。 （13） 回到家乡，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再去深圳。我经常想着那山那水那里的人。 一直以来，东北老乡丁宏告诉我，那边的变化，公司的盛与衰。后来，他的音信，象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无垠的天际之中，他还好吗？ （14） 听说在原址，如今成为地下三层，地上49层和62层的深圳最高的地标。 商业服务设施，国际品牌五星级酒店，高级商务公寓，五百强企业总部基地等，入住其中，成为深圳对外展示的窗口。 而日历赛格公司，已成为遥远的回忆，消失在时代科技博杀的浪涛中。 如果当年，他们敢于机制创新，敢于高科技投入，敢于开拓市场，敢于制造业的升级换代，就会凤凰涅槃，绝路逢生，那么他们依旧活跃在世界的大舞台上，依旧在中国制造业中吸吮着国际上高新先进技术的营养，依旧在国际资本.技术.市场.管理和运营上，如鱼得水，柔韧有俞。然而，这一切都是如果了…… 他们缺乏的是日本人与过去当断立断的精神，缺乏的是开拓新市场精神，缺乏的是清晰的头脑和高远的眼光。 以上是老夫之看法，不管你信与不信，反正我是如此之认为。 （15） 合上泛黄的尘封岁月，朦胧般凄美的记忆，如烟似尘，在人的一生中时隐时现。 离开深圳二十多年了，深圳你好吗？有机会真想再去一趟，看看你。 生命中贵在经历，而经历了才是财富。 2020年12月10日 张广义